排除掉朱朱身上最后的疑点,小蜘蛛精出现在苏音面前的理由便只剩下了一个: 抱大腿。 木琴的大腿那还是很粗的,而朱朱完全凭嗅觉抱上了大腿,苏音也是服气。雪蛛这种生物,果然逆天。 许是说话太多劳了神,小蜘蛛精语罢,便“噗通”一声趴在水上,八只脚爪散开摊放着,惟那红玉的尖尖处偶尔冒个泡。 感觉像在倒气儿。 苏音倒有些怪不落忍的,柔声问:“朱朱你冷不冷?要不要我给你添点儿热水?”
小蜘蛛精细声细气地道:“朱朱不冷的,朱朱就是有点点累了。”
说完了,“啊呜——”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水面上顿时窜出一连串小气泡。 都不撒娇了,看起来是真累着了。 “那你歇一会儿吧。”
苏音笑道。 朱朱乖巧地说了句“谢上仙”,便“叭叽”翻了个身,肚皮朝上、八只脚软沓沓摊着,再也不动换了。 苏音颇觉有趣,低眉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的小肚子竟然还在有规律地起伏着,似是睡得颇沉,不由微笑起来。 夜风拂过,几片花瓣自窗外飘进屋中,携来一缕凉意。 苏音起身行至窗前,将半启的窗扇阖上大半,只留了指宽的细缝。 晚上的风还是有些冷的,虽说灵念体不惧寒热,可苏音还是怕小妖精感冒。 将案上烛花剪了剪,苏音一时了无睡意,便掀帘出了屋。 雨犹未歇,破损的檐角漏下水滴,比方才更密了些,风却是小了。院角的老杏在夜幕中伸展着枝桠,湿漉漉的花香若缠绕的藤蔓,墙缝里、泥土中,处处皆是。 苏音立在门边整理思路。 与小蜘蛛精说了那么多话,能问的都问了,该想清的也皆想清了,接下来她要做的无非两件事: 第一、等待星雾海炼化千目。 若能完全炼化那自是最好,如若不成,至少也要炼化到一半以上,如此苏音才有把握对付贱男。 第二……咦,好像没有第二诶。 苏音挠了挠下巴。 确实,她现在只剩下第一件事可做的,其他的,没了。 怎么与朱朱这一聊,把自个儿的脑子也给聊笨了呢? 苏音想了一会儿,没弄明白,也就不再想了。 这不代表她放弃思考啊,她只是心累。 从昨日至今晚,所历诸事不只诡谲,亦且险恶,她这小心脏到现在还能噗通噗地通跳着,就已经是奇迹了好不好? 放空思绪也是一种修炼嘛。 给发呆的自已找了个理由,苏音便理直气壮依着门框了神,脑子里啥也没想,一片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觉出了一丝不对。 太安静了。 雨声渐寂,风亦止歇,杏花巷安静得如同一座坟茔,听不见半点声息。 怎么会这么安静? 苏音记得,杏花巷里长年驻扎着几只喵星人,往常的这个时候,它们总会弄出些动静来,而左近几条巷弄亦多野狗,偶尔也会吠叫两声。 可是,此刻的苏音却听不到一点声音,远巷近弄,只有纯粹的死寂。 她飞快返身回屋。 黯淡的烛火拢住琴案,陶杯里还剩下半杯清水,那小小的水面因苏音执杯的动作起了些微澜。 朱朱不见了。 “朱朱,朱朱。”
苏音以意念唤了两声。 没有回音。 那个不久前还在陶杯里打哈欠、翻身的小妖精,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在这个时空、在如今的小方县,还有谁能无声无息地将朱朱带走? 一股寒气骤然窜上后心,巨大的危机感令苏音毛发倒竖,两手微潮。 她霍然抬头。 窗扇不知被谁推到了最大,入目处,是一茎灰败的枝条,枝上再无杏花。 苏音抿紧唇,走过去轻轻向那花枝上一触。 枯枝如破絮般散落在地,化作了黑灰。 “嚓”,院外忽地传来一声轻响。 苏音面色一凛,单手撑住窗棂翻出了窗外。 洗髓伐毛后的身体轻捷有力,提纵之间似有凭借,来至院中,她左右看了看,双足点地,纵身跃上了老杏。 脚下传来不堪重负的“吱哑”之声,原本粗壮的杏树此刻竟脆弱得仿佛承不住苏音的重量,杏树之上,繁花上已颓败殆尽,树下落英皆作尘土。 苏音摒住呼吸,望向墙外。 黑压压的人头,挤满了幽深的巷弄。 那是住在杏花巷的左邻右舍,苏音泰半识得。此刻,他们尽皆挤在巷中,慢慢地朝前走着,大多数人著着单衣,似是睡梦中被人强拉出来的,有一些甚至连袜子也没穿,就这样光着脚踏过在湿冷的泥地,无人发出声音,连足音亦似被夜色吞噬。 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苏音呆呆地看着他们。 所有人的面上都泛出不正常的青灰色,动作僵直,行若人偶,还有几个人的脑袋以奇异的姿势后仰或前倾着,身上流淌着黑红色的液体。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 “嚓”,又一声轻响传来,苏音循声看去,恰见朱刘氏行过墙下,脑后黑线绕在颈间,她的头应声歪向一旁,断裂的颈骨刺出皮肤,黑血瞬间披了她半个身子,可诡异的是,她仍在向前走着,仿似没有痛觉。 “嚓、嚓”,轻响声间次响起,又有两个人的脑袋歪去了一旁,苏音认出,其中一个正是陈快手。 就在昨日,他还与魏快手在街中说话闲谈,而此际,他的脑袋耷拉在一旁,胸口已经没有了呼吸。 苏音扶树的手微微颤抖着,冷汗已然浸透了衣衫。 真武庙的上空,浓稠的黑云似一张巨大的蛛网,正飞快席卷向四周,一切色彩与声息尽被这浓黑攫住,风里裹挟着丝丝阴寒。 “呼——” 腥风扑面,夹杂着冰冷的气息,苏音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炼气士?”
冥冥中传来一声男子低语,似带惊奇之意,旋即又化作一声淡笑: “正合吾意。”
语落,天空乍然亮起,漆黑的巨剑陡然劈开浓云,黑云之上,血月高悬,腥红的月光映上黑血滴落的剑尖,令人战栗的气息袭向面门。 苏音抬起头,那滴血的剑尖在她瞳孔中渐渐迫近、渐渐放大,直至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