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却没有回答洛祺的话,他牵起洛祺朝另一端疾奔而去。纵身跃下屋檐,落在寂静的廊下。“刚才我投石问路,此时守卫大多集中在西牢房那边。”
男子松开手,推了推面前的墙壁,低声道,“诚王被关在东牢房,咱们现在进去见他,会比之前方便一些。”
“你知道他被关在东牢房?”
男子回头看了洛祺一眼,“东牢房才是关押死囚重犯的地方。”
死囚重犯……残酷的四个字如重锤敲在洛祺心上,震得她一阵隐痛!心里虽痛,但头脑还是清醒的:“既然东牢房是关押死囚重犯的地方,那么守卫一定不可能因为西牢房有点动静就全部抽离过去吧?”
“东牢房外守卫松懈一些,至少我们出入要方便一些。”
男子并没有停止动作,他蹲下身去,双手在墙上敏捷地摸索着,像在寻找什么暗道机关。“你在找什么?”
洛祺立即靠近过去,联想到从峻达山悬崖下直通六喜宫的暗道,不则顿时一凛,——如果真有什么暗道机会,那么救赫连决就要容易得多!男子说道:“若我没有记错,这里应该有一个小小的暗道入口,可直达东牢房深处。”
果然!但洛祺立即心生警惕:“真有暗道,你又怎么知道的?”
男子摸索的手停了下来。沉默片刻,说道:“因为,我小时候在这里呆过。”
洛祺一愣!能被关进刑部大牢的人,不应该是普通身份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顺手拔出的匕首抵在了男子的后心,“如果你别有居心,当心会死得很惨!”
“我是什么人重要吗?”
男子并未畏惧,“难道,现在见诚王不是你当务之急的事?”
沉默了一会儿,洛祺缓缓地收回匕首。“那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暗道?是你设计的?”
“不。”
男子摇了摇头,沉默,从侧面能看出他紧咬牙关的模样。但,很快他的面部肌肉便又放松,恢复了正常,双手开始继续摸索,“我外公是工部的员外郎,掌经营兴造之众务,凡城池修浚,土木缮葺,工匠程式这些,都由他负责。因此,悄悄挖个暗道,并不算多大的难事。”
“在牢房中挖暗道,难道就不怕被人发现?”
“当然怕。所以,为了掩护我逃出去,我外公牺牲了自己的命。”
男子紧皱起双眉,“好在,外公的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他们没有发现我的离开。现在看起来。这个暗道应该没有被发现……”说着,轻轻一声“咔嚓”声,墙角的一块砖块被推动了。果然有暗道!男子看了洛祺一眼,洛祺立即上前帮忙,很快,三块砖位的小通道被掏出来了。原来没有什么机关,只有这么小一条通道?“怎么这么小?”
“当然我才四岁,这么大已经够我通行。”
洛祺立即掏出匕首,从墙砖的空隙处开始掏,很快,小通道被扩大,可以容许一个成年人往里钻。男子默默地望着洛祺:“原来你也擅长这个?”
“以前为了完成任务,这个是必须的。”
“任务?”
洛祺顿了顿,看了男子一眼,“你先进去。”
男子笑了:“这么警惕,怕我要将你引起陷阱?”
洛祺面无表情地重复:“你先进去!”
“好!”
男子点点头,“我先进去,若是没有异常状况,我再叫你。”
男子很快自小通道进入,东牢房里,一切依旧,光线幽黑的牢房里,各处都有痛苦压抑的呻吟声传来。压制住心里翻滚的情绪,他回头低声道:“可以进来了!”
洛祺迅速尾随而入。牢房里光线幽暗,正好,两人可以隐身于角落里,先观察地形再寻找赫连决的藏身之处。男子低声道:“二十多年了,这牢房里还是一点没变。”
洛祺不忘追问:“当时你那么小,犯了什么重罪被关押在这死囚之地?”
男子笑了笑:“我也不过是是一个权力争斗的牺牲品而已。”
权力争斗……洛祺不由叹息,赫连决又何尝不是一样啊。“跟我来。”
男子回身牵洛祺,洛祺却避开了他的手。男子愣了愣,收回手,率先躬身潜行在灯光洒照不及的暗处。洛祺尾随在后,男子的目光在搜索目标,她看得出来。这么说来,他并未确知赫连决的关押所在。也就是说,她不需要再怀疑他,他不会是负责引她进入陷阱的人。当然,他不应该会是引她进入陷阱的人,否则的话,在六喜宫的井口,就该有禁军侍卫对他们刀枪相迎。可是,一个个紧挨的牢房,里面的光线都不够,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是什么模样,他们要怎样才能找出,赫连决到底被关押在哪里?潮湿而带着血腥的气味一再扑鼻而来,血腥味必是这些重犯受过严刑拷打而造成的,也不知赫连决受到严刑拷打了没有?他的身体那般虚弱,如何经得起刑部的严刑拷打?而赫连决体质寒湿,这潮湿的环境必会加深他的症状,所以,就算他没有服用聚魂丹,在这牢房里关押久了恐怕也难以支撑下去!现在,聚魂丹又提前透支了他所有体力与元气,赫连决他……究竟还能支撑多久?想到这些,洛祺的心就被揪得紧紧的,无比生疼!三郎,我来了,我马上就会找到你的,你要撑着,一定要撑着!突然,走在前面的男子悄然停下了脚步。洛祺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一旁的牢房,目光触及那平直躺在地上的熟悉身影,心里猛然一震!那是赫连决!他多少次病发昏迷,这样平躺的身姿已经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脑海里了,她不会认错的,那就是赫连决!心一急,洛祺便要朝牢房扑过去,男子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要着急。”
他的声音里有微微的颤抖,“有人来了。”
是啊,有脚步声朝这边来了,赫连决的身影已经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一向听力敏锐的洛祺却竟然没有听见!——是巡逻的狱卒,他们缓缓地走了一圈,见无异样,便又往外走去。“好,过去吧!”
男子低声说。洛祺就地一滚,迅速地滚到牢房前,爬起身来,匕首迅速握在手中,轻捅了几下门锁,锁悄然松开了。洛祺迅速闪身进入牢房中,男子也已鬼魅般现身身旁。在赫连决身旁缓缓蹲了下来,真的是你啊,三郎!是赫连决,没错。借助微弱的灯光可以看清他苍白如纸的脸色,清秀的五官一如往常,但是,他的胸口起伏频率却是那么慢,鼻翼的扇动也极其微弱。轻握起赫连决的手,他的脉搏跳动也是那样无力啊!洛祺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快得连自己也无法控制。同时,痛感也自心脏往全身漫延,眼泪悄然涌上了眼眶。浑然忘了身旁那名男子的存在,洛祺躬下身去,将自己的脸轻轻地贴在赫连决的脸上,微微颤抖的声音在赫连决的耳旁悄然低唤:“三郎,我来了!”
前世二十多年钢铁般存在的她,心也曾如钢铁般坚硬。可眼下,她却止不住眼泪汹涌而出,止不住一颗心变得柔软而碎裂,“三郎,是我,我是祺儿。我来了!三郎,快醒醒……”呃……是梦吗?竟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听到她唤他三郎,她说:“三郎,我来了……”赫连决修长的手指微微一颤,想要睁开眼来,可是,自己的全身似乎都不由他控制了,睁不开眼,口不能言,他只能继续听着那温暖的声音至遥远的地方传来,“三郎,我来了……”真的是你吗,祺儿……不断有水珠滴落到他的脸上,然后又滑入他的鬓角,湿湿的。可是,他感觉到了脸上的温度,那细腻的、温暖的感觉,好像是她将脸贴在他的脸上。紧握的手上,同样能感觉得到她温暖的温度,她的手好暖啊……是做梦吗?他身在刑部牢房,而她,此时应该身在沐苍皇宫吧,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出现在他身边?“三郎……”始终还是无法将他唤醒啊!洛祺咬咬牙,将他平放下去,翻了个身来,示意身旁的男子:“你留意着,千万不要让人靠近。”
“你准备做什么?”
“他病得很重,经不起折腾,所以暂时不能带他离开。”
洛祺手脚麻利地将绑腿解开。紧绷着一张俏脸,将小小的针疗包取了出来,摊开、取针、下针……手握银针,洛祺凝神聚气,这全然无视这是关押死囚重犯的牢房重地。此时,她的眼里只有赫连决,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她一定会尽力,绝不会放弃……男子默默地凝视着洛祺,此时,专注于针灸治疗的她,有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悄然迸出,紧绷的脸上散发着一种迷人的光华,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涌上男子的全身。悄然转身,走出牢房,男子的身影瞬间如幻影般往外飞闪而去。终于,银针满背,穿透赫连决背上的各个重要穴位,悄然释出寒意,调和着脏腑功能,纵然不能化解聚魂丹的作用,至少她也要尽力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