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是我上书工部,从下游运来的城门。”
孙潜答道。 安如道面色一沉,拉着孙潜的袖子说:“什么时候安城门?啊?”
孙潜被他吓到,结结巴巴地说:“按计划是在正午后一个时辰……差不多就是现在吧。”
“快去让他们停下!快!”
安如道没有松手,他拉着将作少监的衣服大步跑出宅子。 关铻赶紧跟上,只三两步就追上了他,说:“我去让他们停!”
“没用!这家伙才是管事的,工人只听他的命令!”
三人一路飞奔,但这速度对于关铻来说与散步无异,但是他没有发号施令的权力,只好和安如道一起拽着孙潜缓行。 当他们赶到门洞时,无数工人正围在那里,安静地注视着惨烈的现场。 按照计划,城门被运到城墙的门洞下,然后由工人运用大型机械缓缓立起,再和门洞接上。 但是现在,巨大的城门平躺在地上。它的周围,一片血海。 “怎么回事!”
安如道拉着一个兵士,大声问道。 兵士看见了孙潜,结结巴巴地汇报:“刚才、升起城门的时候,拉着城门的所有绳子一齐断裂,从底下撑住城门的工人被、被……” 关铻像水一样在拥挤的人群中自如游走,转眼就来到人群最前面,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的惨状。 那些从下方用木头与上方合力撑起城墙的工人被压碎在了沉重的钢铁之下。 围观的工人们先是一片死寂,然后是窃窃私语,最后变成人声鼎沸。 “好好的绳子怎么会一起断了,这里头肯定有鬼!”
“要么是材料被贪污了,要么是真有东西作祟!”
“我可不想死在这儿!”
“民房不建,先盖官宅!这是什么意思!”
“走,不干了,回家!”
“回家!回家!”
“不行,先去找那监工要说法!”
骂声连成一片,工人们四散而去,有的要回住处收拾东西回家,有的发现了孙潜,直奔他而来! “拦住他们!”
孙潜下令,周围的兵士用长矛驱赶工人,结果发生了更大的冲突。 一片混乱中,安如道跺了跺脚,大声说:“安静!”
突然,一股阴风刮过,人潮瞬间安静下来。 不,不是安静,而是他们按着自己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赶紧让兵士把长矛收起来!”
安如道小声对孙潜说,然后高举双手,面向人潮。 “诸位,诸位,且听我一言!”
这时,工人们的眼神突然呆滞起来,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先回去睡觉!”
此话一出,聚集在现场的数千名工人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越过血泊中的城门,向城中缓慢移动。 一旁的兵士和孙潜目瞪口呆,像见了鬼一样看着这一幕。 比起此景,这些天的怪事根本不算什么! “这,真神人也!”
孙潜吐出一句惊叹,但语气却是疑惑与恐惧交织。 而关铻脸上的表情则有些难看,似乎对安如道的出手有些不快。 安如道松了一口气,说:“别高兴太早,等他们明天早上起来,就会像刚才那样闹将起来,而且带着更加猛烈的愤怒。”
“那怎么办!”
“无妨,我今晚就能把江都料理妥当。”
在孙潜震惊的目光中,安如道看了看周围的兵士,说:“城中有多少兵?”
“两千人。”
“借我五百,让他们全部听我号令。”
“这个……”孙潜有些犯难,“军权不在我手里,而且您毕竟是平民……” “让军队的长官跟过来,我指挥他,他指挥军队。事关江都城建,就不要再理那些繁文缛节了。”
孙潜答应下来,在兵士的陪同下向军营走去。 关铻看着人潮慢慢涌进门洞,说:“刚才那又是什么手段?”
“喊魂,我之前和你说过吧?”
安如道看上去有些疲惫,“魂魄受伤离体后,可以通过喊魂将魂魄拉回身体,我在这之上做了一点改进,让我能直接号令魂魄,也就能操控身体。”
“你已经看出怪事的根源了?”
“那当然。”
“讲讲。”
安如道找了块平地坐下,说:“就像我之前说的,江都城建在这个时间点上本就奇怪。孙潜不明所以,但通晓布阵之法和望气之术的人应当能看出来……” 他用手指比划了一圈,将山、水、城都囊括在内。 “这是一个局,而江都城就是局中的一子。”
关铻眉毛上挑,罕见地露出惊异之色。 “怎么讲?”
“大江是天下气局的大脉,这江都位于三段奇绝峡谷之末,正好扼住了这条脉的根心。知道大江这条气脉又称什么吗? “龙脉。”
关铻想了想,说:“那么在这里建城是为了打造一个气局?”
“不是打造,而是改造。”
安如道解释道,“在这气脉的关键之处建起一座百万人居住的大城,生气会扰乱气脉,而这里又是军镇,军队的杀气更会阻断气脉。”
“阻断?”
“没错,不是疏通,不是扭转,而是阻断。这是一个锁气局,一个锁龙大阵!是为了锁住天下龙气而建的!”
“这,我记得你说过不管是奇门还是阵局,都要顺势而为,锁住龙气真的是人力可为吗?”
安如道捡起一枚石子,一发力,将它飞射而出。 但是这枚石子终究还是坠入了江水之中,无影无踪。 这就是他的回答了。 两人在岸边相顾良久,没有说话。 入夜,五百甲士排列城墙下,皆披坚执锐,装备齐全。 由于天热,而且他们只是看守而非正规的守军,所以往日里都不会全副武装,但安如道却要求他们穿戴整齐出来列队,在城下一字排开。 监军站在安如道身后,说:“五百甲士在此。”
安如道点点头,说:“好。众将士听我吩咐!一会儿按我……监军的命令列队,无论看到什么,不许大呼小叫,不许擅离位置,不许交头接耳,违令者军法处置!”
一旁的监军挑了挑眉毛,他倒想看看这个穿着僭越的年轻人能闹出什么名堂来。 “监军,麻烦让他们全部面向城墙。”
“全军,转身,面向城墙!”
监军是个老兵,在江都驻扎了五年,平时除了操演就是值班,很少有这样全副武装发号施令的机会。现在看着军队按他的命令行事,不免有些高兴。 但是,他的情绪维持不了多久。因为他即将看到平生见过最诡异的场面。 “点火!”
安如道一声令下,架设在背后的数十个火盆火盆窜出火焰,火光将甲士的影子投到了城墙上。 这时,他掏出一把铁算盘,轻轻拨了两下。 摇曳的火光投在他身上,那只红线绣的凤凰好像微微动了一下。 排列在阵中的一名士兵有些牢骚,大半夜地跑出来列队,还穿着死沉死沉的盔甲,这是要干什么! 突然,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好像动了一下? 是火光闪烁的缘故吗? 很快,他就有了答案:不是。 因为他遵守命令,没有任何动作。 但自己的影子却动了起来,从腰间拔出佩剑,高举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