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荆州以南是云梦泽,到处都是湖泊,晴天风光无限,雨天则白浪滔天,对于北方人卢生和山里人岩芳来说,这完全是陌生的环境。一天,两人来到又一处湖边,面对满湖的芦苇荡,两人不知要去往哪个方向。正踌躇间,一只小渔船从芦苇深处划出来,小渔船的头前还站着几只黑鸟,船尾是个半百年纪的渔夫,那渔夫将船划到他们跟前,问道:“年轻人,你们要去哪里?”
卢生与岩芳对望了一眼,觉得渔夫没有恶意,便回答:“我们是流浪的,不知要去哪里。”
那渔夫哈哈大笑:“既然这样,不如随我去过段神仙日子!”
岩芳小心地问:“伯伯,您住哪儿呢?”
“我呀,与老伴住湖心洲上,那一片洲只有我们一家子,不是神仙是什么?”
竟然还有如此安静的地方,卢生与岩芳交换下眼色,便上了小渔船。渔夫姓李,他见这一男一女不像是普通人家的,一定是落难了,起了恻隐之心,再说在洲上与老伴过日子也挺寂寞的,多两个会开心得多。“伯伯,那黑鸟叫什么?”
岩芳指着船头的黑鸟问。“哈哈,那不是鸟,它叫鸬鹚,它是帮我抓鱼的。”
李老伯说。“哇,它们还有这能耐?那它们吃什么呢?”
岩芳好奇的问。“吃鱼呀。”
李伯回答。“那就是怪事了,它们既然以鱼为食,抓了鱼不自己吃掉?”
岩芳朝卢生看去,意思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卢生也只是摇头。“办法总比困难多,你们住下了,我就教你们驯鸬鹚抓鱼,其实很简单,将它们的脖子系上绳子,它们叼了鱼后却又吞不下去,只好吐到船舱里,然后我解开它的绳子,奖励它吃一条小鱼,这样反复多了,它就明白了叼到大鱼后交给我就会有小鱼吃。”
李老伯得意地向他俩传授鸬鹚捕鱼原理。“哇塞,我觉得人类好残酷哟,鸬鹚付出了那么多,却被人类掠夺了它的劳动成果。”
岩芳对鸬鹚这种黑鸟充满了同情。“你们读书人啦,读了那么多的书却不明白一个道理,是人的生存权重要呢还是鸬鹚的生存权重要呢?”
李老伯说这话时,卢生朝他投去了惊诧的目光。说话间,远远见芦苇深处燃起浓烟,李老伯说:“我家快到了,一定是老婆子在做饭。”
不一会儿,船靠了岸,这是一处湖心洲,就像一座岛,站在岛上四望,没有边际,只有浩浩荡荡的芦苇像波浪一样起伏。“老婆子,来客哒!”
李老伯一声喊,他老婆就从窝棚里钻了出来,见一俊男一靓女,愣了一下,只是憨憨地笑。岩芳在宫廷生活过,明显感觉到这里的空气充满了鱼腥味;而卢生呢,闻习惯了草药味,也对这鱼腥味很敏感。不过,两人都觉得在这荒洲上,算是有了个安全的落脚点。李老伯操了砍刀,叫上卢生,两人一起去砍芦苇,然后搭建窝棚,卢生是第一次干这种体力活儿,不一会儿便大汗淋漓了,但一想到这将是他和岩芳的“房子”,心里便很快活。岩芳则和老太婆聊天,才知道这两老年轻时为逃婚跑到这里来的,已有三十年。岩芳便对这两个老人充满了敬意,想起自己和卢生,这境况也差不多。半天的功夫,李老伯和卢生便搭起了窝棚,离李老伯家的窝棚二十多丈,李老伯的老婆又找了些布给他们,算是垫在草上的床单。夜晚,一大锅鱼散发着香气,岩芳和卢生自逃亡以来还没有闻到这么香的鱼,涎水都流出来了。两个老人瞧着他们那贪婪的样子,都开心的笑了。李老伯问:“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卢生瞧了岩芳一眼说:“只要不打扰二老,我们就在这里长期为二老作伴吧。”
“好好好,你们夫妻生一大堆孩子,让这野洲上从此人气大旺,你们照顾不过来,我们两个老人帮你们,哈哈,以后就有人叫我们爷爷奶奶了!”
李大伯描绘着未来,显然,三十年来,他和老伴饱尝了寂寞,看到卢生岩芳的到来,格外高兴。岩芳的脸红了:“我们还没结婚哩。”
“啊,那我只给你们铺一张地床呀?”
李老伯有些意外。“没关系,我们一直就这样。”
卢生也胀红了脸。“啧啧啧,你们年轻人挺开放的。”
李老伯的老婆说。入夜,洲上只有风吹芦苇的声音,还有各种虫子的叫声,星空下的湖泊显得神秘而宁静。卢生依然与岩芳各睡一头,他就担心沉默,一沉默就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血液就会加速流动。而岩芳总是找一些敏感话题,她说:“卢大哥,白天李大伯真的搞笑,他希望我们生一大堆孩子,哈,他把我当母猪啦。”
“瞧你,说话真难听,你是母猪,那我不成公猪了?我可是地道的书生。”
卢生在黑暗中笑得喘气。就这样,卢生和岩芳在云梦泽的一处野洲上开始了他们的流浪生活,真是天高皇帝远呀,对着湖面大声骂秦始皇都没有人知道了,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白天,卢生就随了李大伯出去捕鱼,岩芳就陪李大伯的老婆做饭洗衣,还开垦了一片菜地。每当快要到吃饭时,岩芳就站在岸边了望,甚至对着湖面大声叫喊:“回来吃饭哟——”这样的日子匆匆过了差不多一年,岩芳很多次提出要给卢大哥生孩子,卢生总是说不急,说现在还不具备当爹妈的条件,他的想法是,还是要到岸上安家,不然,将来孩子们也就在这洲上成了一群野孩子,不接受良好的教育可不行。岩芳觉得卢生说的也有道理,就依了他。但是这种平静的生活却被突然打破了。一天,李老伯要上岸去采购东西,上岸后走两天的路有一个镇,在那里采购一些生活所需用品管半年,岩芳听了,也要跟着去,说是要采购些针头线脑等女人用的东西,她的身上还有点闲钱。卢生不放心,说:“我陪你去吧。”
岩芳附在他耳边说:“你是朝廷案犯,还是谨慎些为好。”
李老伯就带着岩芳采购去了。到了那个小镇上,李老伯和岩芳花了半天时间购齐了东西,正要往回赶,突然过来几个官人,其中一个朝岩芳瞟了一眼,手一挥,几个家丁就将岩芳围住了。李老伯一看形势不妙,用力推开他们:“你们想干什么?这是我媳妇。”
“你骗人,哪有媳妇跟着公公逛街的?”
那官人朝李老伯吼道,“大爷我看上这个美人了!”
岩芳倒是沉着,她说:“你要娶我可以,但我总得回家与娘告别吧?”
那官人一听,就松了口:“好吧,准你回家,”然后对两个家丁说,“你们跟着去。”
两个家丁骑了马,岩芳和李大伯走路,两天后到了湖边,李大伯解开系在树上的船缆,对那两个家丁说:“你们就在此等着吧,我们家住湖心的洲上。”
那两个家伙互相看了一眼,起了疑心:“不行,我们一起上船。”
小渔船坐了四个人,超重了,水几乎要没进船来,岩芳坐在船尾,心里紧张极了,不知如何是好。到了湖心,李大伯解开系在船尾的一只葫芦给岩芳,轻声说:“抱紧。”
就见李大伯将船一阵摇晃,船倾覆了,岩芳“啊”了一声也掉进水里,就见李大伯像水鸭子一样将岩芳顶在手上,一只手划动,双脚踩水,直朝窝棚方向游去。等到了洲上,李大伯和岩芳回头一望,早没有了那两个家丁的影子。见到一身湿透的李大伯和岩芳,卢生和李大伯的老婆就知道出事了,换了干净衣服后,岩芳就把在小镇上的遭遇告诉了卢生,她安慰卢生说:“没关系,那两个跟来的人死了。”
但阴云开始笼罩在卢生的心头,他认为这两个家丁没有返回,官府迟早会寻到这边来,湖心洲也不一定是个安全的地方了,必须转移。李大伯没能挽留住卢生和岩芳,第二天,卢生就决定带上岩芳继续逃亡。李大伯的老婆都流泪了:“我还指望帮你们带孩子的……”李大伯解开另一只船,备了一些粮食放在船上,问:“你俩准备往哪个方向逃?”
卢生说:“南方。”
李大伯就驾着船,一天一夜划到了一处岸边,分手时,卢生和岩芳对着李大伯下跪,一拜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