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完美的微笑有了一丝裂痕,却及时的补救了,道:“今个厨房送来了些糕点,我见是姐姐生前最爱吃的东西,不由得想起了昔日的种种,便把姐姐留给我的衣服穿上了,这件衣服一直被妾身小心翼翼的保留,似乎还能闻到些许的姐姐最爱的龟甲香呢。”
她说着,神色戚戚,似在追忆往事,实则留意着施峪的状况,见他被自己带入,暗自一笑,轻声道:“姐姐生前最挂念的就是大姑娘,强撑着病体为大姑娘择了一门婚事,原本也挺好,听说是家中的长子,母亲又是姐姐的手帕交,可偏偏念着姐姐一道去了,迎来了个继母。老爷是男人,不懂这内宅的事,也别怪我多心,这媳妇和婆婆相处的时间可比和丈夫多,若是丈夫是个被孝拿捏住,耳根子又软的人,可不就坑害了大姑娘么?”
施峪听了半天,示意她继续说。这原本也是她的心病,后宅的事情作为一个男人也有所耳闻,便是当年自家夫人生产,遭到陷害,以至于在不能生育的事,他至今都有余惊。想到这,他微微有些可惜,当年夫人心善,不肯抱养二姨娘的儿子,不然不就有个熟悉的哥哥作为依靠么?可惜现在大郎连自己都不亲近了。想起这桩事,他眉宇抑郁。三夫人一见听进去了,情势大好,立刻再接再厉道:“妾身是个妾室,又不能出去走动,也不清楚这项氏的人品,琢磨着若是能知道与大姑娘定亲的那家儿郎的人品也好,总不至于摸吓子,白白辜负了姐姐的盼女儿好之心。”
施峪听得有些心动,夫人去的早,嫡女便没有交给妾室教养的,可偏偏是这样,一点内宅手段都学不到,自己也不舍得放开手,让她学,倒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夫婿。若是将来夫妻和睦,也就用不着什么手段了。“左右快到了大姑娘的生辰,不如办个生辰酒宴,也不大办,找个戏班子唱一出麻姑拜寿,在请几个人吃酒一番,左右姑娘还小,才十二岁,那些哥啊姐啊的,最大也不过十六岁,纵然偶然遇见了也没那么多忌讳,权当是小孩子过家家,男女分席,老爷也能看看那人的人品如何,和小姐投不投缘。”
六月学到最后一句,已经把王远爬墙跟听来的东西尽数学完,她甫一学完,自己琢磨了一会儿,道:“以前就觉得三姨娘不是个省油的灯,现在看着,这嘴皮子溜的快赶我了。”
一月推了她一下,“什么三姨娘,是三夫人,马上就要到小姐的生辰,莫要惹事。”
“她算哪门子的三夫人,明明是个姨娘,因为掌着家,就被那些眼皮子浅的叫一声夫人,她若是夫人,那二姨娘还不是夫人?”
虽然话说的厉害,还是放低了声,六月全然不记得,自己也叫过夫人。可即使这般一月仍旧蹙眉:“日后别说这样的话,也别再说二姨娘了。”
六月自知失言,也不再言语。施安然瞧着她二人斗嘴正觉得有意思,忽然提及二姨娘,却是忽然想起自己尚且有个哥哥,也不知什么缘故,这二姨娘便像个边缘人一般,连带着大哥连点印象都没有,若不是逢年过节还回来拜个年,就跟没有一样。既然提及了,断然没有轻易撂下的道理,施安然好奇道:“我过生辰,大哥回来么?”
“大小姐忘了。”
一月微微一顿,轻声道:“大少爷被送到江西的寒山书院读书去了。”
施安然这才想起来。这个大哥和自己同岁,自己还在父亲膝上承欢,他便被送出了府,到先生家寄宿,回来的时间少的可怜,明明是父亲唯一的男孩,却半点都不得宠爱。后来自己成为太子侍妾后,也与这个哥哥半点联系都没有,只是听说金榜题名,在朝堂上风生水起。很多时候,女子在内宅过的怎么样,取决于娘家有谁撑腰,若是栋梁之材,何不亲热一二?她道:“我记得二姨娘的身子弱得很,去取些父亲上下来的人参送去,给她补补吧。”
一月微微有些惊讶,点头应下。施安然瞧着六月,又道:“父亲要为我置办生辰宴会的事还没传出去,你去告诉王远不要乱说,在给他点银子,我听说他为了赎人连家里的房子都要卖了,你现在去给他,他肯定犹犹豫豫的推辞一番,在高高兴兴的收下。”
六月哈哈一笑:“小姐就戏弄王远吧,那青言好吃好喝在那待着,就等着哪个人家好就嫁了,偏偏小姐就不告诉,还一副阴沉的样子,叫他心里忐忑。”
施安然淡笑:“你待会出去,然后吩咐人不准进来打扰,我困倦了,要睡一觉,谁若打扰了我,仔细一身的皮肉。”
六月应下,仔细的将门关好。眼见着她退出了自己的眼帘,施安然捂紧胸口倒下,脸色惨白,胸口仿佛有一根剑,进进出出,将胸前生生挖出一个大洞。就是这一年,自己的人生整个转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