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檀芮便到张灵悦屋里,倒让张灵悦心里有些惊讶,赶忙把她迎了进来。“表妹今日到来,不知道有何事?”
张灵悦问道。檀芮面上含笑,“我今日便要回褚家,昨晚和表姐一番谈话,颇觉投契,是以今日特意前来,想与表姐再好生叙上一叙。”
张灵悦见檀芮这般和气,心里不由感动,“我与母亲、弟弟来郁府客居,颇有些厚脸皮,这府里上上下下,冷面相对的居多,不同的是,有人当面冷眼嘲讽,有人却在背后使刀子,也没几个是真心待我之人,今日竟是有缘,得表妹真心相待,实在感动。”
檀芮心里也生出一丝感怀来。檀芮进入今日主题,“我听说表姐甚通文墨,今日不知可否有机会赐教一二?”
张灵悦一怔,“我不过识得几个字罢了,哪里说得上甚通文墨。”
“表姐莫要谦逊,我早先便听说令弟的课业都是你辅导的,只是令弟不思进取,没理解你的苦心罢了。”
张灵悦依然格外谦逊,“如今科考并未对我等女流开放,我亦从未有机会进学堂,终究才疏学浅,只怕要让表妹看笑话了。”
“咱们只是私下切磋,聊以趣味,何来笑话不笑话之说。”
檀芮笑道。“今日表妹欲与我探讨何问题?”
檀芮思虑片刻,“方才表姐提及没有机会进学堂,我也只是因为家中兄长较多,请了先生上门授课,这才得到难得机会跟着上了几日学堂。咱们这些女流之辈,就算是富有天资,多半也是被困于宅院之中,白白淹没了才华,这普天之下,教育之设立对女子便是不公的。不知表姐对此有何见教?”
张灵悦听罢,也一阵沉思,她还未作答,檀芮便又道:“不如这样,咱们便备好笔墨纸砚,效仿一番他们男儿的科考之举,行之成文,也可考量一番,咱们若是参加科考究竟能混到何等名次。”
张灵悦听罢,点了点头,“这主意倒是新鲜。”
惜儿格外机灵,笑着说:“奴婢这便去备笔墨纸砚。”
张灵悦与檀芮相视而笑。片刻,一切备齐,两人依次落座。檀芮对绿枝吩咐道:“一炷香为时限,绿枝你瞧着。”
绿枝点了点头。两人各自提笔。一炷香烧尽,绿枝提醒:“时间已到,两位小姐停笔吧。”
檀芮和张灵悦便都放下了笔,两人都写得满满当当。“久未写如此多字,手都有些酸呢。”
檀芮笑着揉揉手,“我们互相检阅吧,也让我瞻仰一番表姐的文采。”
张灵悦面露羞赧,“不过是一些粗浅见识,表妹若是如此高捧,我都不好意思让你看了。”
檀芮便不再多说,看了起来,不禁有种惺惺相惜之感。“学堂之设,其旨有三。其一,大凡国民,必立学以教之,使皆有善良之德,忠爱之心,自养之技能,必需之知识,此陶铸国民之教育,教人所以为人也。其二,讲求朝政、法制、外交、财理、军事诸专门,以备任使,此造就人才之教育,以铸术业专攻之人才也。其三,分设农、商、手工诸学,以期富国利民,此振兴实业之教育也。然学堂之三种职能,皆将女子排除于外,多有贬斥之嫌,鄙窃以为不应有此区别对待。《楚辞·九章·惜往日》有载,远古之时,轩辕黄帝之妻嫫母见人们冬衣兽皮,夏穿树叶,遂发明了养蚕缫丝,把丝织成绸子,染上各种颜色,用以做衣服,为历代所沿用。此为造福国民者。魏有花木兰代父从军,摈弃了女儿之身,她亦能挽大弓,降烈马,上阵杀敌,此为术业专攻者。《史记·货殖列传》亦有一名唤清之女子,从事采炼丹砂之业,因善于操持之术,掌握独特开采冶炼之术,所以传及数代而不坠。此为善谋之女商人也。凡此总总,从古自今,亦不在少数,若是学堂教育普及全民,女子亦可如男子一般,成就事业,是以复议,学堂将女子排除于外,实不敢苟同。”
檀芮读罢,张灵悦也已阅尽,两人眼中都闪现出惊喜和欣赏之色。“表姐文思敏捷见解独到,檀芮实在万万不可迄及。”
檀芮之话发自肺腑。张灵悦也颇为真诚地说:“表妹何以如此妄自菲薄,高看于我,你的文思何尝不是让我耳目一新?”
檀芮眼里闪着一丝光,“今日方有了相见恨晚之感。”
张灵悦也是颇为感慨地点头。惜儿见她们如此投契,自己心里亦是格外开心,“如今不是见着了吗?也不算晚。”
檀芮不禁点头,“是啊,如今也不算晚,不算晚!”
檀芮又看着张灵悦的那篇文章,道:“表姐可否将此文赠与我?”
张灵悦不禁一怔,没想到檀芮会如此高看,有些受宠若惊,满是惊喜,“如若表妹不嫌弃拙作,便拿去吧。”
她也提出了相同的请求,“表妹的答卷,可否也赠与我?你的文思遣词,也着实让我惊叹。”
檀芮笑笑,“表姐不嫌弃,我自然是愿意双手奉上!”
两人不禁一阵相视而笑,心里的默契就像相识已久的老友一般。檀芮感觉很奇怪,对张灵悦一下子生出莫名的亲切和信任,便如同找到了失散已久的知己至亲,两人互相倾吐心中所想,大为畅快。檀芮目光落在不远处坐上的一块帕子上,只看着图案异常精巧,不由凑上前去,却是一张未完成的手绢,绣的是荷花,针法异常精巧,檀芮不由感叹,“表姐的绣功真是精巧,这郁府上下,只怕也没几个能赶上你。”
张灵悦面色微红,“表妹笑话了,我不过闲暇无事,绣着玩罢了。”
檀芮心里动了一下,“若是要绣一个香包,不知表姐要绣多久?”
“亦要看花纹繁简,若是简单的,四五日便可完成,若是繁琐些的,加紧赶工,半月也能完成。”
檀芮暗暗点头,心里生出了另一个主意。檀芮没有再继续刺绣的话题,转而道:“我听夫人说,姨母此次要为表姐在京城谋一门好亲事,为了此事,也在与夫人商议。”
张灵悦脸上现出一丝不自然,“无端又提起此事做什么?”
“如何是无端,此事事关表姐的终身幸福,自然要格外上心。”
张灵悦脸上的神情转为了黯然,“上心又如何?那日我便说了,无论我意向如何,我都没有能力主宰。”
檀芮慧黠一笑,“事在人为,表姐都未试过,如何知道没有办法改变?”
“我无意听闻,姨母相中了韩员外家的小儿子韩树风,他虽是庶出,却在两年前中了探花,在朝为官,勤勤恳恳,兢兢业业,颇有些建树。为人亦是品性纯良,极富才情,与表姐正是般配。若是此事能成,定然是一桩好姻缘。”
檀芮说得直白,倒把张灵悦闹得红了脸,“韩家是名门望族,我只不过是落魄小姐,怎可高攀?我娘净是做这些如意算盘。此事我无力主导,一开始还是不要动这样的念头,以免日后自寻烦恼。”
她还是如此无为淡然的态度。“假若我有法子促成此事呢?”
张灵悦顿时露出惊讶之色,“你如何能办到?”
“表姐只需告诉我,如若我真的促成此事,你会否不情愿,怨怪于我?”
檀芮看着张灵悦,认真地问。张灵悦愣了一下,随即她也认真地说:“此事我一贯是淡然的态度,只求能与夫君贵贱相携,共挽鹿车罢了。这位韩公子,我听你所言,知道他为人品性良好,我乃落魄人家的小姐,自然是不敢再有怨言。既然婚事终由不得我做主,真的可以嫁给他,自然是不错的,又怎么敢奢望所谓的爱情,琴瑟和鸣呢?”
檀芮听罢她所言,颇有些心疼。但她所言又有何不对呢,她们这些女流之辈的婚事,什么时候由得过自己?“表姐放心,此事我自有法子,虽不敢说一定能成,但却也是有几分把握。”
她凑到张灵悦耳边,“这一计要用到表姐所长,咱们便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