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1 / 1)

  换季时气温变化大, 小孩子难免会生病,李俨只是起了个头,其他小孩儿也轮番病了几次。

  李俨本来还怀着疑虑, 去探病时试探了几轮, 很快得知他们要么是没做梦要么是梦得千奇百怪。

  比如李俅说他梦见自己住在金屋里,里头所有东西全是金子做的,连毛笔的笔杆子瞧着都金灿灿。

  李俅不信是真金,忍不住拿起来咬上一口试试看,结果好家伙,牙掉了。

  醒来后他牙真掉了。

  这厮没心没肺地把乳牙洗洗干净, 揣怀里给小伙伴们分享自己第一次掉的牙, 最后还是李俨看不下去哄他把那颗小乳牙抛到屋顶上去。

  按照许多人的淳朴想法,下牙换了以后要把它抛得高高的,新牙才能快快长出来。这习俗不知何时开始出现,也不知从何地开始推广, 反正很多长辈都爱这么哄孩子, 李俨便也这么哄弟弟。

  众人听后对这一仪式都感兴趣,决定趁着课余空档齐齐帮李俅把乳牙送上高高的屋顶。三娘看了一圈众人的身高,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当天来给他们上习字课的颜真卿身上。

  就是你啦, 我们的书法老师!

  三娘凑到李俅耳边和他嘀嘀咕咕了几句。

  李俅听完以后一脸“我知道啦”的表情。

  于是没等颜真卿反应过来, 李俅已经欢快地蹦到他面前, 开开心心地捧着自己心爱的乳牙祈求道:“先生能帮我把牙扔到屋顶上去吗?”

  颜真卿:?????

  面对一群小娃娃满含期盼的目光, 颜真卿只能默不作声地接受了这一重任。

  好在大唐读书人外出时能上马弯弓,聚会时也会投壶取乐,扔东西的准头还是可以的, 他很快以一个相当优美的弧度把李俅掉落的乳牙扔上屋顶, 全程仪态端方, 丝毫不失君子风度。

  不愧是字写得特别好的先生,扔牙都扔得格外潇洒!

  小萝卜头们油然生出种莫名的崇拜来,纷纷表示等自己的牙掉了也要请颜真卿帮忙扔。

  颜真卿:“…………”

  从未想过的离奇差使增加了。

  更妙的是,这群皇孙里头日后说不准会出个皇帝,只要颜真卿一直这么扔下去,他将来就是给未来皇帝扔过牙的三朝老臣了。

  说不准日后能得皇帝御笔亲题赐个“大唐牙仙”之类的匾额。

  那情景可真是,不敢想,不敢想!

  始作俑者三娘事了拂衣去,丝毫没有祸害了自家先生的罪恶感。

  大伙参与完李俅的扔牙仪式,带着心中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兴奋劲乖乖回到屋中习字去了。

  三娘注意到李俨没往回走,独自立在不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竟是血色尽失。她不由走过去关心地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太医来看看?”

  李俨手指颤了颤,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先对三娘摇摇头,叫她莫要声张。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病了。

  只是在看到颜真卿被大家簇拥着说说笑笑的时候,他脑中竟是涌现许多关于颜真卿的画面。

  梦中那场几乎倾覆大唐的动乱中,颜真卿从兄颜杲卿曾传檄平叛、奋力抗击叛军,结果父子几人皆被贼首安禄山削去四肢、节解而亡。后来颜真卿托人帮忙搜寻亲人尸首,却只寻到侄子颜季明的头骨。

  颜真卿悲愤欲绝地提笔写下《祭侄赠赞善大夫季明文》。

  那篇祭文字字泣血、沉痛彻骨,见者无不郁愤难当。

  李俨紧握双拳。

  这一切为何会这般真切地出现在他脑海中?

  ……安禄山是谁?

  他从未听说过这么个人。

  事实上李俨连颜杲卿都没听说过,根本不知道颜真卿有这么一位从兄,更不知道颜杲卿是否有个叫颜季明的儿子。

  兴许颜季明眼下都还没出生。

  李俨脸上血色回归了大半,看起来已经与平时无异。他定了定神,低声询问三娘:“阿晗你可知道颜先生有没有一个叫颜杲卿的从兄?”

  三娘微愣,没想到李俨突然问起这么一个人。她回想了一下,说道:“我没听先生他们提起过,你想知道的话我帮你问问。”

  不过她对李俨突如其来的好奇还是有点疑惑,忍不住追问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李俨抿了抿唇,不知该怎么和三娘说。

  三娘是个很知道体贴别人的小孩儿,见李俨这般情态便没再追问,当场打包票道:“我这就去帮你问问先生。”

  没等李俨阻拦,三娘已经迈开腿径直跑向颜真卿,直接询问他家中是否有个叫颜杲卿的从兄。

  这本就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颜真卿听后点头说道:“对,我确实有这么个从兄。”

  提起这位从兄,颜真卿语气颇为亲近。

  他们祖父去得早,是以他们的伯父与父亲都是在舅父家长大的,后来他父亲还娶了殷家表妹当妻子,也就是他的母亲。

  等他父亲去世以后,他母亲又带着他们兄弟几人寄居到殷家。

  算下来殷家对他们颜家这两代人都有抚育之恩,待他们不可谓不恩深义重。他们在殷家的敦厚家风熏陶下长大成人,与手足亲情自然更为看重,颜真卿平时没少与从兄书信往来。

  前年伯父病故,从兄从任地归家守丧,颜真卿正好也拜别外祖家赴京备试,兄弟俩久别重逢后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只是他们兄弟二人一个只是蒙祖荫当了小小的录事参军,一个则刚考上进士,应该不怎么引人注目才是。

  颜真卿有些奇怪地追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三娘道:“就是突然聊到这事儿,所以来问问您。”

她还积极追问颜真卿他从兄名字里的“杲”是哪个杲。

  因着三娘平时总会追着问些千奇百怪的问题,颜真卿不疑有他,提笔把从兄的名讳写给三娘看。

  权当是教她多认个字。

  杲字取自“如海之深,如日之杲”,《初学记》中便出现过这个字。

  三娘一看就懂,杲字上日下木,代表着太阳已经爬到高高的树顶上,意思是天已大亮、处处光明。

  她二话不说把颜真卿写的字揣走,跑回去和李俨分享自己直接找本人问来的结果。

  颜真卿顺着她跑走的方向望过去,一下子瞧见了还立在原地的李俨。

  李俨:“………”

  李俨到底还是个小孩儿,不懂怎么藏事儿,骤然与颜真卿这么一对视便泄露了几分心虚。

  颜真卿自然把他的表现看得清清楚楚,偏又想不出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不过是他从兄的名讳而已,能有什么问题?

  这般一想,颜真卿便没管两个小不点在琢磨什么,转过身看李俅他们习字去了。

  三娘做事风风火火,眨眼间就跑回到李俨面前,展开手中的纸给李俨看。

  颜真卿刚才是随手拿张纸给三娘写下了他从兄的名字。

  梦中颜真卿流传开的那篇《祭侄文》也是他临时起草的,那字乍一看远没有平日的端庄雄浑,细看方能体会到他字里行间难掩的郁怒。

  那种情况下写出来的字,与颜真卿这时候的字当然是截然不同的,何况中间兴许还隔了二十余年的时光。

  可这个名字是一样的。

  若是再看仔细些,这字与他梦中的《祭侄文》也是一脉相承。

  李俨手又止不住地微微发颤。

  本来李俨已经说服自己那就是一场噩梦,可他今天偏偏又记起了那么一篇《祭侄文》,连上头每个字写成什么样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人真的会这么清晰地梦到从没见过的人、从没发生的事吗?

  颜先生真的有那么一个从兄。

  如果以后当真有个安禄山呢?

  三娘察觉李俨还是很不对劲,不由劝道:“你不要逞强,不舒服一定要找太医给你瞧瞧。”

  面对三娘真心实意的关心,李俨很想把梦中诸事和盘托出。可三娘年纪比他还小,即便知道了那些事恐怕也无计可施。

  说出来恐怕也只是多一个人害怕和苦恼!

  李俨说道:“我今晚早些歇息就好。”

  三娘叮嘱:“你可不能再熬夜看书的。”

  李俨点头应是,心中却依然惶然无助,不知该如何应对那可能会叫他们国破家亡的厄运。

  如是过了几日,连心大如李俅都察觉了李俨的不对头。

  李俅悄然找到三娘,和三娘说起李俨时常心神恍惚的事。

  三娘蹙起小眉头,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自从李俨上次病愈之后,似乎就时不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直接问他吧,他明显不太愿意说,请太医看诊吧,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李俨脉象没什么毛病,身体应当是康健的。

  身体没问题,那应当是心病。

  三娘认真思索起李俨近来的异常之处。

  很快地,她想起最近不管谁病倒,李俨去探望时总忍不住问他们有没有做梦。

  难道是李俨病中做了很不好的梦,叫那噩梦给魇着了,以至于他过了这么久都没能缓过劲来?

  三娘把自己分析出来的结果讲给李俅听。

  李俅按照三娘的剖析一回忆,也想起了这么一桩事。

  那该怎么开导他才好呢?

  两个小豆丁偷偷摸摸蹲在花圃边上,脑壳对脑壳地冥思苦想起来,脸上有着一模一样的苦恼表情。

  李泌经过的时候不小心发现了他们,忍不住蹲到他们中间问:“你们躲在这里做什么?”

  三娘瞧见李泌后两眼一亮,把他们正在苦恼的事给李泌讲了。

  小伙伴郁结在心,她们好担心的!

  三娘还将自己的猜测说给李泌听。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噩梦,竟能叫李俨心神不宁这么久。

  李泌听得微讶。

  没想到三娘居然能从那么点细枝末节分析出李俨的心结所在。

  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们改日避开其他人单独约他到外面去,看看他愿不愿意私下讲给我们听。但他给我们讲是对我们的信任,我们得保证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能对旁人提起。你们可做得到?”

  三娘一口应下。

  李俅也连连点头,感觉有她们两个聪明人帮忙开解,他哥应当肯定很快就忘记那劳什子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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