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1)

相思回忆起那时候,又觉得甚是好笑。  大周自祖皇帝开始民风就颇开放,男女之事避讳得少,少男少女互相爱慕,暗自肖想,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阿兄那时虽就有些不大正经,可大多时候却严肃深沉十分冷峻,因而相思实在不太能想象,他其实背地里揣着这样心思。  她那时当真是吓到了。  不过如今成了婚,她合该狠狠嘲笑他才是,竟还是难以启齿。  都说近墨者黑,想来她脸皮也没增进多少。  送走阿兄,相思又爬上床接着睡去。  他这个人强势,睡着了也要手脚都捆住她,抱着揽着,挣都挣不开,其实他不在,她还能睡得更踏实些。  只是他恐怕也没大睡好,却还是要去早朝。偌大的王朝,每日要处理要操心的事那么多,阿兄真是辛苦了。  相思竟又梦到他,梦里他不由分说将她拽进怀里,梦里相思还处在成婚前,因而觉得甚是愤怒,大骂他轻浮浪荡。  李文翾把她按在床上,哄着她亲热,将她亲得七荤八素,两个人滚作一团。  事毕,她拽着里衣,哭得好生悲痛伤心,她竟和他私相授受,她也变得轻浮了。  她把自己哭醒了,醒过来的时候枕头都是湿的,她还在隐隐啜泣。  清醒后又觉得既荒唐又好笑。  听夏来外间等着伺候,听见娘娘哭了,顿时冲进去,半跪在床前:“主子可是做噩梦了?”

相思尴尬地笑了笑:“没事,做了个胡梦。”

听夏瞧主子没事,这才松了口气:“主子没事就好。”

她迟疑着,忍不住提了句:“陛下叫各宫无事不要打搅太后,估摸着也是变相软禁的意思,但太后似乎并不太甘心,昨日里她把两个侄女叫进了宫,在朝澜殿住着,两个人一大早在西华苑散步,和陛下撞了个正着。”

西华苑是陛下上朝的必经之路。  听夏总觉得有什么猫腻。  孙柔云和孙柔月,比相思还要小上一岁,父亲是尚书令,姑母是皇后,从前文华殿进学之时,旁人都尽量不招惹祝相思,她们却不大在意她,毕竟亲姑母确切是皇后,别说相思还不是太子妃,将来若真的是,也要管姑母叫一声母后。  这边是亲侄女,那边是假儿媳,孰轻孰重自然是一目了然。  姊妹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活泼些,一个内敛些,那活泼的没甚脑子,那内敛的却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温婉。  太子表兄如今变成了皇帝表兄,太后若真想亲上加亲,也不是不可能。  相思顿时有些头疼,却还是故作大度地笑了笑:“孙家的子孙辈里,男儿大多不中用,因此门庭衰败得极快,女儿倒是一顶一的出挑,那孙家姐妹虽跋扈了些,论才情却也是数一数二的,陛下若是要了,也是好事。”

孙家冒着得罪新帝的风险也要逼皇帝尊孙氏为太后,无非就是觉得同巫阳王的牵连不深,倚靠片刻可以,孙家长足的前途,还是要看朝廷里的关系。  孙若安汲汲营营一生,手腕自是了得,在她身上搏孙家未来,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孙若安把侄女送进宫,却又显得愚拙很多。  皇帝和太后的隔阂已然是这辈子都弥合不了了,来日若孙家姊妹想要得势,必然是需要站在陛下这边的,到时候若皇帝执意要太后不得善终,那两姊妹会不会让她变成孙家的弃子,都未可知。  对李文翾来说,养一对儿妃子,比尊一个太后是要舒心更多的。  相思觉得自己说这话很有中宫气度,可那心尖仿佛被针扎了下似的。  从前云月二姐妹就仰慕太子表兄,可惜李文翾没那个心思,但到底是表妹,比对旁人要和颜悦色些。  孙若安当然也生过撮合的心思,只是叫太子去皇后宫里和两姊妹吃了顿饭,相思就闹了好大一通脾气,阿兄一口回绝并保证从今后再也不同她们一张桌子上吃一口饭,相思才勉强消了气。  那时候当真是年少,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竟然连太子都敢叫板。  听夏盯着主子的脸看了会儿,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没说话。  从前三小姐无忧无虑的,如今也开始琢磨很多了,她不知道这是否是好事,是否值得。  但她只是个婢女,听主子的话就是。  不妄议主子,不妄议君上,便是她做奴婢最大的本分了。  她想起这个,便甚是担心念春,念春同她不一样,念春小时候也是过过几年小姐日子的,后来加逢巨变,才由主子变了奴婢,但跟着三小姐,没吃过苦,因而总还存着几分小姐性子。  念春昨日里多嘴说陛下对娘娘凶巴巴的,一转头,看到徐公公在身后,她瞬间惊得浑身都是冷汗。  听夏眼珠了转了一转,倏忽扇了她一耳光,厉目道:“娘娘说了多少遍了,不可妄议主上,陛下和娘娘且恩爱着,轮得到你插嘴?”

徐公公“哎哟”了声,上前劝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念春眼泪哗哗地掉,垂着头不住认错,自罚了半个月的俸禄。  听夏打得狠了,她半边脸都肿起来了,今日里歇着,听夏顶了她的班,这会儿伺候了娘娘梳洗,她回去瞧了瞧她,一进门,她正蜷在床上偷偷看话本,看见她,笑着冲她招手:“听夏,你快来看,这话本好生有意思。”

竟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听夏从罐子里挖出一点药膏,凑过去在她脸上揉着,听她哎哟哎哟地叫,忍不住道:“怪我昨日下手重了些。”

念春捧着听夏的胳膊:“你才是救了我,若是被陛下知道了,我不定怎么死的。”

听夏垂着头:“你不怪我就好。”

“你待我好,我自是知道的,娘娘待我好,我自也是知道的,若连这个都看不清,还要怪你,那我成什么了。”

听夏叹了口气,这才小声说了句:“孙柔云和孙柔月进宫了,八成是冲着咱们陛下来的。”

她本来不打算跟她说,免得她又咋咋呼呼胡言乱语。  念春这回却异常沉默,过了许久才说:“不是孙柔云孙柔月,还会是别人,左右这后宫总要来人的,咱们娘娘总是要伤心一遭的。”

可伤心了,大约也不敢同从前一样闹脾气,大臣的奏折,指不定雪花片子一样递进来,控诉她一个善妒不识大局的罪名。  听夏又叹气:“这便是问题所在了,咱们主子刚刚竟说,这样挺好的,你说怪不怪?”

主子的脾气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因着从小就和家人聚少离多,后来又寄人篱下,因而很少主动去要什么东西,但握在手心里的,便是一点也不会松,更不会再让给别人分毫了。  念春和听夏互相看着彼此,都生出几分难过来。  徐衍去奂阳的时候,她们还满心欢喜,主子却常常失神,那时候她们不理解,这会儿却忽然明白了,回京城会面临什么,怕是主子早就想到了。  相思确切是早就想到了,自古帝王多薄幸,阿兄是很好很好的阿兄,可阿兄终究不会是从前的阿兄了。  年少相伴时候,他要她只在意他,只要紧他,只跟在他身边,她面上总一副为难的样子,心里却极欣喜。  她身似浮萍,无根无系,总觉得不踏实,她喜欢那样笃定的爱意,她不崇尚自由,她其实很喜欢他的强势。  好似她是很重要的,被狠狠需要的。  李文翾眼皮子狂跳,他抬手按了按,嗤道:“谁又在背后编排孤。”

徐衍低着头,跟着陛下身后,心道:那可数不过来。  李文翾扭头瞧了他一眼:“你又在嘀咕什么?”

徐衍张了张嘴,陛下果然英明,连他腹诽都能猜得到。  徐衍吞咽了口唾沫,小声说:“卑职觉得,留娘娘一个人在宫里头不妥。”

今日他和徐德万都跟着陛下出宫了,没了陛下,后宫里头自然娘娘一人说了算,可娘娘毕竟年纪尚轻,若太后动心思,难保不会出些许岔子。  李文翾扯了下唇角:“你倒是小瞧她了,她不是任人欺压的性子,只是有孤在,她不需要费心罢了。自然,孤也舍不得。”

徐衍垂下头:“自然,若非如此,娘娘也不会给陛下下了药连夜离京了。”

李文翾“啧”了声:“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真觉得孤不舍得罚你是不是。”

徐衍毕恭毕敬地弯腰抱拳:“卑职失言。”

“算了你闭嘴吧!太后倒算了,那两姊妹倒是个麻烦。”

有回宫里除夕宴,相思跟两个人起了摩擦,那两姊妹追着相思差点追到东宫去,他把相思安顿好,后来回了宴席,借故小惩大诫了一番,两个人还极为不服气,恐怕到现在都记得。  那次他因为仗着太子名头了结私怨,自罚了几杯,回去东宫的时候已然醉得不省人事。  后来宫人说,相思去找过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寝殿打了个晃,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说来他那晚做了个极香艳的梦……  梦……  李文翾骤然一挑眉,顿时顿了脚步。  徐衍愕然看陛下:“陛下?”

李文翾吞咽了口唾沫,终于知道祝相思早上在说些什么了。  “去,你把皇后接过来,孤有话要跟她辩一辩。”

徐衍觉得陛下很是神经,但陛下总有陛下的道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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