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木布泰撕心裂肺的哭声,一下子感染了众人。孟古青也嘤嘤哭起来,内监宫女瞧见这情形,也都红了眼圈。苏麻强忍着想要崩溃的心,使劲儿搀扶着摇摇欲堕的布木布泰,“太后,您别绝望。找不到皇上,也许是好事儿。兴许,皇上……”满心绝望的布木布泰,似乎承受不住这致命打击。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晕厥了过去。苏麻见状,一边掐人中,一边吩咐,“快,把太后抬回慈宁宫。素心,遣人宣太医。吴良辅,带人继续找皇上。一日找不到,就找两日,两日找不到,就找三日,找到皇上为止……”一时间,众人忙成一团。宣太医的宣太医,打捞的继续打捞,找人的继续找人。布木布泰被宫女内监簇拥着,抬回了慈宁宫。云珠拉了拉孟古青衣袖,悄声道,“太后走了,格格也回吧……这雨凉得紧儿,着了风寒,可怎么办?”
孟古青摇摇头,喟叹一声,“本宫要在这儿守着,直到找到表哥为止……”福临如何待她,那是福临的事儿。她孟古青却狠不下心来,在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时刻,回坤宁宫养尊处优去。一直蹲在地上的明月,缓缓站起身。她跟吴良辅说了一声,也尾随着找人的队伍离去。虽然亲眼看到打捞出了龙袍,情知福临凶多吉少。明月却不敢相信,福临就这样走了。她心里一直有个念想:一向负气任性的福临,想要发泄心中愤懑。才把龙袍脱下来,扔进千鲤池中。当宫中所有人都发疯一样找他时,他却躲在皇宫某处看热闹。思及此,明月加快了脚步。尽管两条腿好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她还是强打精神寻找着福临。一阵冷风袭来,被瓢泼大雨浇得透湿的明月,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咸若馆。“皇上跳千鲤池了?”
“太后气得昏厥过去,应该不会有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娜木钟笑得,花枝乱颤。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如同从地狱里传来的一般。“报应,真是报应。本宫奈何不了布木布泰这贱人,老天却不肯放过她。布木布泰儿子死了,本宫的博果尔,就该入主乾清宫了……”“太妃,小心隔墙有耳……”“今时不同往日,本宫何须再怕她?”
冷笑一声,“皇上驾崩,宫里人心惶惶。这咸若馆即便有那贱人的卧底,此刻也怕是急着要做本宫的人了……”“太妃,还是小心为好……”“青尔黛,本宫憋屈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次了。你只管等着,出不了三日,本宫就能在慈宁宫接受恭贺了……”福临暴毙身亡,国不可一日无君。瑾贵人尚未生产,储君之位未定。别说巴尔娜怀得不一定是皇子,即便是,一个尚未出娘胎的孩子如何能君临天下。汉婢青草即便生一个皇子,也不会得到满清亲贵的拥戴。济尔哈朗这人,一向不傻。在这种时刻,他一定会率群臣拥戴博果尔登基称帝。堆秀山顶。险峻奇美的堆秀山,在风雨侵袭下越发显得高耸如云。如同珊瑚一般的太湖石山顶,立着一个玉树临风般的身影。脱去龙袍只穿着一件寝衣的福临,站在风雨之中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大雨瓢泼似的倾斜下来,浇在他那欣长身躯上,透湿透湿。他却不想退后一步,到御景亭中避一避。人都说,尊贵不过帝王。人都说,帝王掌握生杀大权。可有谁知道,他福临满心委屈与无奈。从出生那天起,他就被贴上克星的标签,被皇太极厌恶。登基为帝,却又被多尔衮时刻压制着。好不容易多尔衮死了,他却还要被太后管制着。他喜欢的女子,命丧黄泉。他不喜欢的女人,却被人硬塞给他。孟古青入主中宫,倒也罢了。太后若在逼着他夜宿坤宁宫,他实在接受不了。从慈宁宫出来那一刻,他真想脱下龙袍,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经过千鲤池时,他甚至想过纵身一跳,追随明月而去。犹豫了须臾,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有布木布泰在,他福临连死的资格都没有。心中愤懑之下,才脱下身上龙袍,用力抛入千鲤池内,负气离去。一路行至堆秀山,登临御景亭。站在皇宫制高点,想要自由地呼吸一次。却不知为何,心中依旧窒闷无比。这场雨来得迅猛激烈,正好给他福临发泄的机会。他就这样站在风雨之中,一站就是几个时辰。“皇上——”“皇上——”宫人唤他的声浪,不绝于耳。福临竟置若罔闻,他就这样固执地站在风雨中,任由众多宫人内监一遍又一遍的寻找,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皇上……”“皇上……”一个熟悉的声音,随声传来。福临听见明月声音,心里蓦地一机灵。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孩子有咳疾病根,最见不得受凉。万一因为找他着了风寒,旧疾复发,他福临如何给明月交代?心急火燎之下,疾步下山。脚踩在雨中青苔之上,整个人一下子失去平衡。身躯向前一倾,头碰在一石块上。他想要集聚真气,奈何气息却聚拢不来。眼前一黑,人从十四米高的堆秀山上摔了下来。摔落在地上,弹跳出尺余高,复又落下。昏迷之前,他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庞,也清晰地看到了那水眸里的惊慌。遂嘴角微牵,露出一抹笑容,“明月,你是不是来接朕了?”
残存的一丝意识,逐渐飘散开来。他缓缓地闭上眼眸,脸上,依旧挂着那一抹动人心魄的笑。明月蹲下身,抱住福临头颅。悲喜交加之下,用尽力气喊了一声,“来人啊,皇上在这儿……来人啊,皇上在这儿……”怀里抱着福临,如同找到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她情不自禁亲了福临前额一下,低声呢喃,“九哥,小明子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