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里,福临依旧闷闷不乐。送来的午膳,几乎就没动筷子,他就吩咐舔腚吴撤了。舔腚吴心知皇上气还没消,也不敢劝慰,径直把膳食撤了下去。舔腚吴领着侍膳太监退下后,诺大的西暖阁,只剩下了福临一个人。那种孤寂、苦闷的感觉,顿时袭上了心头。他望着墙壁上那幅《洛神图》,心里一阵暗然,“明月,你可知道,朕贵为九五之尊,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朕以为,你的出现,必能拯救朕乏味的人生,殊不知……”吴良辅端着茶水走进西暖阁,悄无声息地来到暖炕边。他把锦盘放在炕桌上,一边斟茶,一边察言观色,“今儿阳光明媚,天气格外好。春暖花开的,处处都是美景。皇上,要不要去御花园走走?”
“去午门走走吧,朕要瞧瞧太后立的那块石碑……”太后下懿旨时,声言要刻碑立在午门外。内务府不敢得罪孝庄太后,这会儿,差事怕早已办好了。“皇上,别去午门了,省得添堵。还是去御花园转转吧,御花园的花,开的正盛,看了,心情会好些儿……”福临倪了吴良辅一眼,冷哼,“哼,摄政王和太后管着朕。吴良辅,你什么时候长了胆子,也敢替朕拿主意了。”
“奴才不敢!”
福临发怒,吴良辅吓得惊慌失措。他噗通一声,跪在了炕前,连连磕头。福临不再理会吴良辅,匆匆出了西暖阁。吴良辅一见,急忙起身,一边追着出去,一边扯起公鸭嗓,“起驾午门……”&&&&&&&午门。暖阳当空,阳光灿烂。和煦的春风,一阵阵吹送,温柔地佛在人脸上,异样的柔和舒适。福临搭着吴良辅的手,从午门的台阶上下来。目光接触到那块石碑时,不由的敛起了眸子。心似乎被刀子扎了一般,疼得五脏六腑都有些抽搐。那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此刻似乎变成了死灰一般。吴良辅见福临面色异常,额头隐隐冒出了细汗,搀扶福临时,加大了手上的力气,“皇上,看也看过了,还是起驾回去吧……”福临倔强地甩开了吴良辅,步履缓慢地走向石碑。走到石碑前,用手摩挲着石碑的棱角,眼里的怨恨越来越浓。不知是说给吴良辅听,还是在喃喃自语:“人人都说,王母心狠。她用金簪划下一道天河,强行隔开牛郎与织女,却还允诺他们一年一度鹊桥相会。可太后呢?立下这座石碑,她还不放心,竟又把明月赐给博果尔。一座石碑,一个博果尔,生生把朕与明月劈开,让朕与明月再无在一起的可能……”吴良辅似乎有些不忍,走上前劝慰,“不过是一座石碑而已……”“在局外人眼里,或许它只是一座石碑而已。可在朕眼里,它不仅仅是石碑,还是一道天河,一道隔开朕与明月的天河。也是一把刀,一把深深插在朕心里的刀……”“皇上,奴才知道您心里难受。可再怎么着,也得保重自个儿身子啊。皇上苦熬一些时日,等亲了政,想要明月进宫,那还不是一道圣旨的事儿……”“吴良辅,你不懂……”若明月指的是旁人,福临自然不会顾忌。可那个人,偏偏是他最亲最疼的弟弟。福临与博果尔自幼亲厚,不能不顾及他的感受!许是正因为这一点,布木布泰才会把明月指给博果尔。“这辈子,朕与明月,怕是没有可能了……”福临似乎有些疲乏难支,他挥了挥手,示意,“起驾回宫吧……”吴良辅急忙上前一步,搀扶住了福临。他冲着侯在不远处的銮仪卫努努嘴,銮仪卫就抬着软轿匆匆赶了过来。吴良辅搀着福临上了软轿,吩咐,“小心点儿……”软轿迤逦而去,吴良辅小心翼翼地伺候在轿侧。轿子上的福临,紧闭着一双星眸。闭着的眼睑,遮住了他满心的愤懑与不甘。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如同扇子一般。在阳光照射,在他如玉肌肤上投下一扇形的阴影。眼角处,有泪水溢出。那晶莹透亮的水珠儿,顺着脸颊滑落,流进元宝似的耳廓里,濡湿了内耳。&&&&&&&贝勒府。一箱箱的库银,整齐地摆在贝勒府的院子里。娜木钟在青尔黛的搀扶下,从正殿走出来。她望了望满脸喜色的博果尔,吩咐小桂子,“小桂子,打开看看——”小桂子应了一声,一个箱子一个箱子逐次打开。箱子里,是摆列整齐的库银。这尚未在市面流转的银子,色泽比普通银子亮一些儿。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白花花的光,映得旁观的人睁不开眼睛。博果尔给娜木钟行了常礼,兴奋之色难以言表,“额娘,太后赏了这么多银子,修缮贝勒府,儿臣不用愁了……”青尔黛蹲下身,用手摸了摸箱子里的库银,“这次,太后的确够大方的!”
“本宫替她解决了一个难题,她出点儿血,原是应该的……”娜木钟冷哼一声,似有不屑之色。拿起一锭银子,看了看,又扔在箱子里,“这些银子,修缮修缮贝勒府,倒是绰绰有余。可无论怎么修缮,这贝勒府永远也比不上皇宫的辉煌壮丽。单单占地面积,就差远了……”“额娘,九哥是皇上,博果尔只是一个贝勒。博果尔住的府邸,怎么能跟九哥住的皇宫比呢?”
博果尔笑笑,安抚娜木钟,“有了这些银子,就能尽快修缮一下贝勒府。八月中秋,好迎娶明月进门。若博果尔能建立军功,额娘能在贝勒府常住,也算是此生无憾了……”贝勒两个字,似乎提醒了娜木钟什么。她心里的失意,再一次被勾起来。福临六岁就做了大清皇帝,她的博果尔已经十岁了,却还只是一个贝勒。同是先帝骨血,差别竟然这么大。博果尔还小,不懂为自己争取什么。她这个做额娘的,却不能不为儿子谋算。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一定要给博果尔争一争。议政大臣?亲王?只要有机会,她绝对不会放过。“额娘,您在想什么呢?”
“额娘在想,贝勒府的正殿,起个什么名字好?”
娜木钟闻言,笑着掩饰。博果尔的兴致,一下子被勾起来,“殿宇的名字,博果尔已经想好了。主殿,就叫抱月堂。左侧偏殿,叫揽月阁。右侧临水的,叫印月轩。这些殿宇的名字,都含有明月的一个月字。额娘,觉得怎么样?”
“只要博果尔喜欢,额娘就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