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不等回答,又抬手比出一个禁声的手势,“别说话,继续看。”
朱棣确定父皇对自己心生怀疑,一阵黑云压顶感扑面而来。他无力终止水镜异象,只能一边观看,一边飞快相应各种对策。 水镜画面播放: 【话说回来,永乐帝派出浩浩荡荡船队,不代表他完全推翻父亲制定的海洋政策。《明太宗实录》有明确的记载,Judy下令继承洪武海禁的政策不变。 不过,另一方意思的是在永乐元年,他就立刻恢复了洪武年间停摆的市舶司。由此可见,Judy不完全遵守父命受旧令,准备与海外诸国发展关系。 青出于蓝胜于蓝,希望比父亲做得更加出色,或是永乐帝心底强烈的渴望。 他在某些方面做到了。迁都北方,天子守国门;经营边疆,设立奴儿干都司;经验西南最先在此实行改土归流政策,设立了贵州省。 疏浚大运河,连通南北,使得北方经济得以再造发展;七下西洋,打造了四海咸宾的海上恢弘气象; 编撰《永乐大典》,雅俗兼收,让明初以前各种学科的大量文献资料得以留存,对于后世是价值无限的百科全书。】 朱元璋面无表情,天知道他有多努力控制嘴角上扬。Judy不愧是他的儿子,听听这小子做的事,很不错! 古人诚不欺他,子肖其父,Judy很好。思及此处,狠狠瞪了朱棣一眼,如果这厮不在身边杵着,自己就能肆意开心大笑了。 朱棣瞧着被列出的一条条功绩,莫名有种感觉,这都是自己想做与会做的事。 Judy永乐帝究竟是不是史书上的他呢? 自己有野心,若非奉旨继位,把心底野望付诸行动继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什么因素让他起兵造反? 正想着就被狠狠睨了一眼。 一时间拿不准父皇的心情,难道老爹因为高度怀疑自己与永乐帝的关联而不悦吗?是在不悦永乐帝的上位很可能是踩着他心爱大孙子的尸体吗? 早就习惯,可仍不免生出一丝愤懑。凭什么呢!从前偏心大哥也罢了,如今还偏心孙子。 朱棣无法怨怼父亲,只能迁怒水镜。 这东西不太好使,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每每念叨Judy是听不清发音。神通之术怎么不能更先进一些,不必看字,搞出他能听懂的口音。 水镜不以观看者的意志为转移,画面不停地继续: 【有明一代,永乐帝堪称第二厉害的皇帝,仅次于他爹朱八八。试问倘若Judy没有造反上位,而是建文帝一直执政,他能做到这些吗?】 朱元璋心情本来愉悦飙升,可这一段话似冰水当头泼下。 永乐帝再强,偏偏不是自己选的。自己原本想选大孙子,现在几乎能肯定就是水镜中指的建文帝。 朱允炆可否同样开辟盛世,使得万国来朝? 真实回答,很扎心又不无法自欺欺人。不是对大孙子没信心,但从朱允炆的性格来看不会如此施政。 只见水镜再发一问:【朱八八死后的藩王之乱,与人的野心固然密不可分,可也要问一个问题。 如果是你,你认为比皇帝更有治国本领与经验,且那不是妄自尊大。那么到了生死存亡之局,是选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还是猪逼你反你索性挥刀而起呢?】 朱元璋懵了,啥意思? 最后这个问题所包含的内容太复杂,该不是他想的那样,朱允炆用了最最最愚蠢的方式削藩吧? 可恶的事情又来了。 水镜里的故事再次戛然而止,《十二块木板引出的明朝旧事·2》就停在了这里。 朱元璋:深呼吸!不气,不气,这是水镜丑小人的习惯性操作。哦不!还是有点气,必须找人迁怒一下。 朱棣又被瞪了,这次老父亲的眼神颇为阴阳怪气。 朱元璋却控制了脾气,没有立刻阴阳怪气,他还要读评论。 水镜说故事结束之后还会出现一些评论,或许能从中窥见大明发展的轨迹。与其指望出现时间不定的咕咕立刻发下一集故事,不如寻找隐藏在细节中的秘密。 这觉悟,要自夸一波。不愧是他,调整心态就是快。 『评论: △我的精神还正常:第一。咕咕真勤奋(捧读),这次准时周更了。卷起来,你能日更的! 家里有矿:+1 江苏十三太保:+1 (回复100+) △歪脖子在说大明亡了:讲些正经的,明朝也遭遇了“二世现象”。 没一个能打:大明这么多年,我爷爷花了这么多钱,帮我养肥了这么多的藩王叔叔,不就是等着我上位立刻开宰的![瞧我清澈又愚蠢的眼神,狗头,狗头。] 总是说实话:不觉得朱允炆是清澈的愚蠢,他是又狠又蠢。老朱六月刚刚去世,大孙子在八月就把五叔给废为庶人流放云南。 接下来短短一年,湘王自焚死翘翘,齐王、代王、岷王相继获罪被废为庶人。我要是Judy,那种情况下,我肯定反了。反还有活路,不反就是等死。 (回复71) △环游世界:如果能等比例复原郑和宝船,搞一个下南洋旅游线路就好了。 天真:别瞎想,复原模型,看看就好。现在怎么可能坐那时候的船出洋,嫌死得不够快。 醒醒该吃药了:宁穿星际,不穿古代。 (回复23) ……』 能够显示的评论到此为止。 水镜与一个多月前相似,很快就消散不见。 朱元璋没搭理朱棣,先取出了专用小本本,速记下他认为重要的那些内容。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何况到了他这个年纪,不得不承认记性远不如年轻时。 人老了。 记忆力大不如前,却对年富力强时的事情记得越来越清晰。 都说他狠辣,对于旧部武将毫不留情。他就是偏心,不希望兵变内乱再生。谁想到自己一死,内乱来得如此快。 不同于朝臣,对于孩子们,他真没有那么狠心。岂料在他死后尸骨未寒,仅仅两个月,朱允炆就对叔叔们下死手了。 朱元璋心里堵得慌。削藩是该削的,但不该是这样削。 理智在说朱允炆继位做了皇帝,手段狠一些是早晚的事。 情感上又接受不了,儿子们之中一死四废。尤其是老十二朱柏善于书画,翩翩儒雅,最后竟是用一把火自焚,那得有多绝望。 水镜啊水镜,世上还有比这更折磨人的东西吗? 一盏茶时间,朱元璋心情忽上忽下,这变化烈度真叫老年人吃不消。 “说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朱元璋放下了笔,终是抬头看向在一旁杵着的朱棣。 朱棣真想把“蠢货不堪为帝”一行大字刻到朱允炆脑门上,但忍住没有脱口而出。 如今看来父皇必定写过让朱允炆继位的圣旨。 假设把大实话讲出口,岂不是直斥父皇丧子后老眼昏花才会选孙子继位。 朱标刚刚死了四个月,父皇对他多年的偏爱,会爱屋及乌留给朱允炆几分? 现在批评朱允炆,是会被视作直抒胸臆?还会被认定为没有亲情地落井下石? 哪怕听闻建文帝的作为,但是耳听终究为虚。 没有过真实经历,人的情感与意志没那么容易动摇。特别在皇帝的位置上,对做出的决定要全面推翻,怕是需要多番考量或是更大刺激。 简单说来,朱元璋如今推迟册立皇太孙,不代表他心甘情愿彻底放弃这一选项。 “儿臣不知。”
朱棣揣摩着父皇心理,心思急转好几个回合。 最终,惶恐半是茫然憋出了这一句,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异常现象给狠狠冲击到了。 永乐帝究竟是谁? 从水镜评论里,从五位藩王的遭难能窥见正确答案。 朱棣认为是自己的可能性很大。听着水镜总结的永乐帝功绩,心底暗喜,这位帝王哪怕造反上位也是被后世认可了。 猜测永乐帝是自己,是有理有据。 观察藩王之乱,最先被废的是朱橚,自己的亲弟弟。要说朱橚有野心,会去最先发难抢朱允炆的位置,他是不信的。 朱橚对军政的兴趣不大,倒是喜欢研究植物与药物。在封地开封,编写过《保生余录》。 前几年,因为擅离开封地,被贬去云南待过一段日子。 当时也没多颓废,还是继续搞喜欢的事。组织人手,命随性王府太医李恒编写了《袖珍方》。后来被召回,也是每天与植物打交道,誓要编写出一本各地救荒为主的书籍。 像朱橚这样的性情,能做不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怎么就被最先夺去封号,贬为废人贬去云南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新帝登基迫不及待想要除掉,但又犹豫不敢轻易下手的真正对象是谁,十之八九不是朱橚本人。 朱棣心中明白,自己与头上的两个哥哥朱樉、朱棡,对新君的威胁更大。倒是不知那两位在藩王之乱走到哪一步棋? 话说回来,换成自己上位也一定会削藩,但绝不会操之过急且全面打击。 建文帝真的是蠢,不管是不是他手下出的主意,最后都要皇帝做决策。如果说一个皇帝连做决策也做不了,那就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了。 朱元璋却对朱棣的回答不满意。 “不就是一段后世影像,难不成能把你给吓到脑子空白。你就说实话,对这水镜有何想法!”
朱棣依旧没提朱允炆。这种时候,他颇为沉住了气,“儿臣确实察觉到一处异状,请允儿臣用一用笔墨。”
朱元璋让朱棣随意用。 瞧瞧他能避重就轻讲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如果不让自己满意,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