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漫捧着手机倚在靠背上,指腹点到简灼白的微信头像,进入主页。 在“删除联系人”的按键上迟疑了很久,最后还是退出来。 他刚发过一个动态,如今突然删了他好像还挺奇怪的。 他们俩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有没有微信也无所谓。 “漫漫姐——”沈汐瑶蓦地凑过来,“咦,干嘛呢?”
奚漫神色稍怔,将手机熄屏放在一旁,冲她笑笑:“没什么,刚刚你哥说很快就回来了。”
沈汐瑶眼神暧昧:“他怎么只告诉你不告诉我呢?”
奚漫嗔她一眼:“是我主动问他了,你又没问。”
“漫漫姐,你们俩的事,我哥有没有提过?”
奚漫一脸不解:“提什么?”
“当然是婚事啊!”
沈汐瑶冲她眨了眨眼睫,“这几年他身边除了你也没别的异性,又对你如珠似宝的,比对我这个亲妹妹还上心,就连他身边那帮兄弟都常开玩笑叫你未来三嫂。我哥马上就满三十岁,也该考虑成家了。”
提起这个,奚漫眸色黯了些。 她其实看不透沈温的心思,从大学毕业到如今,圈子里的人都说他们俩感情很好,他的兄弟们也时常调侃地叫她小嫂子,这些他从来不澄清,也不阻止。 但事实上,她和沈温连情侣都不算。 沈温只是体贴的照顾她,关心她,从未逾越。 奚漫抿了下唇:“你知道的,我虽然一直住在他那,但我们俩什么也没有。他是对我很好,但未必是男女之情……他怎么想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哥从来不忤逆我爸妈,当初为了把你养在身边,不惜跟我爸妈对着干,足见你在他心里的位置!”
但是想到两人多年来毫无进展,沈汐瑶也渐渐糊涂了,“你俩孤男寡女住在一起,这么多年了,真的就没发生点什么?”
奚漫摇头。 沈汐瑶看着奚漫这张绝美的脸蛋,黑而长的发松松散散绑在身后,一缕青丝随意从额角垂落下来,衬得眉眼恬静乖巧。 她的外表很纯,肤色莹白,是清甜无害的长相,眉心一颗极淡的红痣,隐约透着勾人的风韵。 这颜值,她一个女人看了都难免为之心动。 沈汐瑶简直不可思议:“我哥到底行不行,这都能忍住?”
奚漫勉强笑笑,拿画笔沾了点颜料:“其实,我们俩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好什么呀,没名没分的算怎么回事?你俩兄妹不是兄妹,情侣不是情侣,住一起难免惹人闲话,他那么细心的一个人,既然不喜欢你,怎么从来不说和你分开住?我哥名下好几套房呢,又不是非得住一起。”
奚漫想了想道:“我大四实习那年,原本打算自己去外面租房子住,毕竟你哥帮我挺多了,我也不好一直麻烦他。但是你哥说他工作忙,常在外面出差,我如果搬走,房子冷冷清清的,就还让我一直住着,他下班回来还能有人陪他说说话。”
“鬼话,他要是真嫌冷清,完全可以回家里住,我爸妈巴不得呢。而且我哥把你留在身边这么多年,如果对你没意思,你也老大不小,他总要考虑考虑你的终身大事——” 沈汐瑶眼珠一转,“他催过你找对象没有?哪怕是开玩笑?”
奚漫仔细回忆了一下,摇头。 “看吧!他就催过我,我明明比你还小一岁呢!”
“这么说来,他肯定有小心思。”
沈汐瑶越想越觉得可疑,“不行,我回头得试探试探他。”
- 汲取之前失败的经验,奚漫这次的青花绘制的很好。沈汐瑶说等明天烧制完成,给她看成果。 奚漫没别的事,下午便回了别墅。 到家和莫姨打了声招呼,她径直上楼。 手落在门把手,奚漫侧目看了眼对面沈温卧室的方向。 二楼共三间房,主卧和书房朝南,次卧朝北。 当初沈温带她过来,把朝阳的主卧给了她,自己住次卧。 这些年,沈温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她也在不知不觉间,把他当成唯一依靠。 沈温到底喜不喜欢她,奚漫一直拿不定主意,也不敢去深究。 在这世上,她本就是无根浮萍,有沈温护着她才能有今天。 她总告诉自己,他们俩只要能这样下去,就很好很好了。 可沈汐瑶的话,此刻在她心底染上一份希冀。 回卧室趴在床上,她手机打开沈温的微信对话框,回顾她和沈温的聊天记录。 他出差的这一个月,她发的消息,他忙完之后都会回复。 他偶尔闲下来,还会和她视频通话。他不怎么说话,但会很有耐心地听她讲最近身边发生的事。 或许沈汐瑶说的没错,沈温是喜欢她的。 如果不喜欢,他不会带她进入他最核心的朋友圈,不会默许那些兄弟叫她嫂子。 他是想要娶她的吧,这样他们就能成为真正的家人。 她感觉心底不受控制地漾起波澜,那是一种能让人心安的感觉。 奚漫将脸颊藏进被子底下,嘴角疯狂上扬。 高兴过了头,奚漫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还随着欢快的心情做了一场美梦。 梦里正酣,她被一阵微信电话声吵醒。 不满地睁开眼,才发觉外面天色已经黯淡。 室内没有开灯,周遭黑漆漆的,只枕边手机屏幕上亮着幽光。 捞起看一眼,是沈汐瑶打来的。 指腹点绿色的按钮接起,奚漫重新闭上眼,整个人懒洋洋的:“怎么了?”
听出她声音不对,沈汐瑶那边沉默两秒:“你睡着了?”
“闲着没事,补补觉。”
“你这辞职后的日子过得就是爽!我刚下班,最近我妈唠叨着让我相亲,我不想太早回家,反正我哥也没回来,咱们俩一起去秦澜阁吃饭吧?我想念那里的凤尾虾了。”
奚漫笑她:“你先前不是说,要吃素一周才对得起那双看到帅哥的眼睛?”
“我后来又想了想,那个简灼白连话都没跟我说,本小姐为这个吃素,太对不起我的舌头和胃了。”
奚漫:“……” - 秦澜阁是一家高档私人会所,坐落在烟波浩渺的秦澜河畔,传统的古式建筑,环境清幽,私密环境极好。 沈汐瑶已经提前抵达,发了包厢位置给她。 奚漫步入大厅,至电梯口,恰好有几个打扮光鲜亮丽的女人等在那。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让奚漫步子稍停,旋即若无其事地上前站定。 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路嫣然笑着打招呼:“奚漫,好久不见。”
奚漫礼貌颔首:“真巧。”
“不巧,我们也是被简灼白请过来参加接风宴的。”
路嫣然拎着包装精美的礼盒,余光朝奚漫手上一扫,除了一个小巧的包包,什么也没有,“咦,你没准备礼物?”
原来秦赴和郭允那群人给简灼白准备的接风宴也在这边。 奚漫还未开口,梁纯笑着插话:“简灼白回国第一件事肯定是找奚漫啊,礼物应该提前送过了。”
就在这时,沈汐瑶发了条微信语音过来。 奚漫借机看向手机,她本想语音转文字,结果不小心点了播放,沈汐瑶略显撒娇的声音传来:“漫漫姐,你怎么还没到啊,我都快饿死了。”
电梯门“叮”的一声,门打开。 奚漫低头回复她“到了”,顺势进电梯。 路嫣然等人愣神片刻,跟着进去,余光看到奚漫按了数字“4”。 今晚简灼白的接风宴在五楼,她去的却是四楼。 再联系刚才听到的那条语音,大家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路嫣然唇角几不可见地扯了下,涂着红色指甲油的食指摁亮数字“5”,再看向奚漫时,热情中带了点得色:“楼上都是老同学,一会儿你也过去坐坐吧,大家挺长时间没一起聊过天了。”
她俨然一副自己是东道主的语气。 奚漫笑了下,脸上平静无波:“我还有事,你们玩的高兴。”
四楼很快到了,她毫不在意那群人的心思,从容走出电梯。 人未走远,电梯内已经热闹开了。 梁纯:“简灼白居然没请奚漫,太不可思议了!”
她们这群人读书时跟简灼白连话也说不上两句,不过是和简灼白身边的郭允有一点交情,这都能被邀请参加简灼白回国的接风宴。 谁又能想到,奚漫这个曾经被简灼白捧在心尖上的人,居然被排除在外。 另外一个女人感叹:“她刚才可真淡定,要换成是我,我肯定尴尬的恨不得钻电梯缝。”
路嫣然轻哂:“人家什么风浪没见过?曾经养在蜜罐里的奚家小公主,奚家没落了,又能攀上沈三爷这棵树,脸皮厚着呢,哪会因为这种事尴尬?”
梁纯:“她和那个沈三爷到底什么关系?听说两人住一起,似乎很不一般。”
路嫣然出了电梯走在前面,一脸不屑地嗤笑:“沈温都三十了,也没听说要娶她,两人能是什么关系?不过就是一只养在笼里的金丝雀,男人的玩物而已。亏得简灼白及早收手,为这种女人压根不值得——” 最后一个字,路嫣然刹那间消了音,连带着呼吸都敛去几分。 廊下,简灼白靠墙而站,神情懒散,白皙修长的指骨随意夹着没点燃的烟。 他黑衣黑裤,外套不羁地搭在肩头,细碎短发垂落眉骨,灯光勾出他利落冷峻的脸廓。 随着几个女人走近,男人倏然抬眼,冷冷盯住她们,幽深瞳底淬着凛冽的寒光。 路嫣然被看得脊背一阵发毛,嘴角那抹嘲讽的笑意忘了收,就那么僵滞住。 其她人也顿觉脚下生寒,纷纷低着头噤若寒蝉。 长廊下静了两秒,路嫣然大脑飞快转着。 简灼白今晚的接风宴并没有请奚漫,说明七年过去,奚漫这号人物对他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他生气,大概是因为自己刚才提到了他的名字。 但她没说很过分的话,甚至还是在为他不平,应该不至于太惹到他。 路嫣然定了定神,鼓足勇气上前两步,将手上的礼物双手奉上,甜软着嗓子道:“灼哥,欢迎你回国。”
男人本就阴鸷的脸色更沉了些,一字一顿:“你叫我什么?”
他声线悦耳,却极具冷感,如冬夜里被盛怒的寒风裹挟着扑面而来的霜。 路嫣然托着礼物的手莫名发冷,脸色红了又白。 秦赴从包厢里出来,见这么多人上前招呼:“怎么都站在外面?”
路嫣然心里庆幸,正想打个招呼把刚才的事揭过去,简灼白却一脸不耐地看向秦赴:“你请的人?”
秦赴隐约察觉出不对,道:“郭允请的,想着都是老同学,人多热闹……发生什么事了?”
“让她们滚。”
简灼白简单撂下这句话,指间的香烟咬进嘴里,兀自去往长廊尽头的窗前。 看来这群人还真得罪灼哥了。 秦赴简单询问几句,送路嫣然她们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秦赴才又折回来找简灼白。 后者倚窗而站,肩头搭着的外套已经穿好,身形挺拔,骨骼料峭。 今晚这场饭局,秦赴和郭允犹豫很久,才决定不请奚漫的。 这几年灼哥和奚漫如果还有联系,他自己肯定会找她,如果没有,他们也没必要多事。 毕竟现在的奚漫,和高中不一样了。 想到刚才从路嫣然那边听到的,秦赴犹豫了一下,还是顺嘴提一句:“刚才路嫣然说在下面遇到奚漫了,她今晚也在这家会所。”
简灼白看着窗外的夜色,脸上情绪不明。 秦赴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但他没阻止,自己便继续往下说:“奚家没落后,她这几年一直和沈温住在一起,两人经常出双入对。圈里认识他们的,都说奚漫喜欢沈温,沈温对她也很好,两人结婚是迟早的事——” “关我屁事!”
简灼白声线陡然凌厉,紧蹙的眉心透出几分不耐。 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冷飕飕的,沁润着入骨的凉意。 秦赴后面的话登时卡在喉头,哽住。 简灼白按捺着不悦,大步离开。 旁边就是步梯间,他直接推门进去。 烟瘾又上来,他想要抽一口,才发现手上的烟不知何时已被揉的不成样子。 往口袋里摸,没烟了。 压着胸腔里难捱的燥意,他疾步朝楼下走,打算去外面买烟。 下至五楼至四楼的转角,意外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 奚漫身穿米白色大衣,微卷长发散落在后背,正举着手机在打电话,声音回荡在楼梯间内,甜软动听: “庞总,是这样的,我已经在和彭晖资本那边办理离职了,关于项目的后续跟进,您以后找乔助理就好,我已经和她交接好了。”
“让我去给您当执行助理?庞总,您的业务那么广,我哪做的来,您实在太看得起我了。”
“多谢庞总抬爱,我想着先休息一阵再考虑新工作的事。”
“行,到时候我一定考虑!”
她微低着头,面朝墙壁,一边接着电话,另只手的食指不自觉在墙壁的瓷砖上一遍又一遍地画着小爱心。 想来是那位庞总的公司,她看不上。 她一说违心的话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简灼白定神望着她,心底的烦躁在这一刻无端消散。 ——“她这几年一直和沈温住在一起。”
——“奚漫喜欢沈温,沈温对她也很好,两人结婚是迟早的事。”
迟早结婚。 那就是还没结婚。 简灼白凌厉的下颌线条柔和下来,微挑了下眉,抄着口袋一步步走下台阶。 电话恰好结束,奚漫察觉身后有动静,顺势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