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巧玲紧张地额头豆大汗珠滚滚不停落下,不知在产房外焦急来回踱了几百圈,心跳愈来愈快,几近到了嗓子眼儿,眼睛红地快要喋出血来,产房的门才终于缓缓拉开了。一个女护士兴冲冲地奔来报喜:“谁是聂小云的家属?”
“我是!我是!”
三人齐齐又扑了上来。“男娃女娃?”
不等护士开口,廖三凤满含期待地急切问道。护士闻语突变了脸,对廖三凤教育道:“老人家!你应该先问大人怎么样嘛!是否脱离了危险!”
廖三凤并不在意面前这小娃娃的陈词滥调,复问道:“男娃女娃?”
吴巧玲厌恶地白了她一眼,忐忑地笑对护士道:“大夫,辛苦了,我女儿没事吧?”
护士笑道:“母女平安!多亏送来的及时,否则非出大事不可!”
吴巧玲陪笑千恩万谢,护士再叮嘱两句要给患者准备的营养,便又去忙了。“妈!你去干嘛?”
皮楠见母亲突黑了脸,急急奔了出去。“有她娘在这里,要那么多人干嘛!”
皮楠进一步追上,拉住母亲低语道:“好歹你多待会儿,好看些!小云还没下手术台呢!”
“放屁!你净说些混账话!她是给你生了儿子还是给皮家留了种?!扯犊子嘴大这下把慌说破了,生了个赔钱货!还要老娘伺候她?!做梦吧!!”
廖三凤故意扯了嗓门儿大喊大叫,要叫亲家吴巧玲听到。吴巧玲本来心中欢喜地打鼓,突闻此语,心如被钢针猛然刺破,狠狠地瞪着廖三凤扭曲的背影,直欲骂将回去,立时扯烂她那张口无遮拦的破嘴,忽见到楼道上来来回回忙忙碌碌地医生,想着女儿此时身弱唯有自己可以依靠,只得将一腔怨愤强忍了回去。皮楠好言规劝母亲留下无果,无奈只得任她潇洒离去。在原地待了半会儿,亦觉尴尬,于是复至丈母娘面前说些他母亲早早守寡,言语奇怪的话语,希望岳母不要放在心上。吴巧玲不正眼瞧皮楠,她在问自己:我何时将面前这衣冠楚楚的禽兽当做女婿过?聂小云出院后在娘家一待就是数月,眼瞅着母亲一边要帮助自己顾看孩子,一边还要一日三餐来回奔波医院为父亲和弟弟送饭,一天天难有歇息机会,身体渐渐羸弱下来,暗暗难过,于是叨叨着要回家去。吴巧玲于心不忍道:“你那婆婆是个豺狼烈火的性子,重男轻女思想那么严重,你若要回去,恐待不到半日,便又要受她屈辱作贱。娘不累,娘不辛苦,你还是在家老实地待着吧!等你休完了产假,娘还给你带孩子,你放心吧!”
聂小云看着母亲满眼血丝却故作精神振奋的样子,想起她近几个月来由于操劳过度常常拿了这件东西又忘了那件,分明是去倒水却又拿起了拖把,心中酸楚怜怜难言,怎会在这里待得安心,于是笑对母亲撒谎道:“也不是我想回去,是皮楠说他想孩子了,想帮我照顾几天。他一个年轻人,平时游手好闲的,也该让他有事可做。我走后您一定要多多休息,没准儿过两日我又要回来让您帮忙呢。”
吴巧玲听到了女儿提到了孩子他爹皮楠,心中莫名一种厌恶和作呕,难过地对女儿道,几近带着哭腔:“住不惯了就回来。一定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想开些!聂家永远是你的避风港湾!娘一直等着你回家!”
聂小云眼泪“簌簌簌”无声而下,笑道:“娘,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皮楠在家中被聂小云束了两周顾看孩子,烦躁地头大了一回又一回,找了这样那样的理由溜出去寻找自由的空气。总是夜半时分才姗姗回来,孩子此时已进入了梦乡,一大早不及孩子醒来又蹑手蹑脚地偷偷溜出了门。聂小云留他几回,他摆着脸总说自己很忙,计较道:“你们单位给你放的产假就是让你专门照顾孩子的,你整日扯拉上我为你干这干那的,是不是特懒了些。你现在已经有了孩子,要学会摆正自己的位置,还把自己当十八九岁姑娘看哩!不是我说你,做饭,收拾屋子,带娃,哪一样不是你的本分!今日我好言给你说呢!若让我那脾气不好的娘来和你理论,可没有什么好听的话吆!”
聂小云将孩子抱在怀中,只是落泪,心中的奢望如一堵破墙瞬间倒塌,原来那曾经信誓旦旦言说爱我一生一世的豪言壮语,只是一时的欢愉,只是男人骗女人任其摆布的把戏!聂小云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蒙蒙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光亮,似乎渐渐看清了一切,哭道:“皮楠,我如今已为你皮家生了孩子,什么都给你了,你放过我吧!也放过我的家人!我们好聚好散!”
皮楠背身不转,冷冷一笑:“从小凡是我喜欢的东西,谁若是敢碰,甚至和我来抢夺,他第二天便要哭着向我来道歉咒骂自己有眼无珠!你胆子也忒大了些!竟然敢公开向我叫板!今日我不跟你计较,下次说话注意点儿!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不讲情面又怎样?!我今日非和你离婚不可!”
聂小云大哭,牙关紧咬一下子冲到了火线前沿,执拗的性子一下子窜了上来,谁也无法阻拦!“野山鸡多了几根彩毛,要上天么?!你给我皮家倒是生了个什么玩意儿!还要脸的在这儿大呼小叫,欺负我儿老实巴交哩!这个家姓皮,不姓聂!不是你娃娃撒野耍泼的地儿!能住就住!不能住趁早滚回你娘家去!。。。”
廖三凤从屋中猛扑出来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狂怒,双手胡乱在空中狂舞,立时就要教训这不知礼仪法度,天高地厚的儿媳。皮楠见状,立时扑到了母亲身后,双臂猛抱住母亲后腰,假装为难,怜惜聂小云一般,急道:“还不快带了娃回你娘家!等着挨打么?!”
聂小云一时被廖三凤扑上来凶狠狠气势吓到,惶惶地急忙抱了孩子,默默地流着眼泪,狼狈地又回到了娘家。吴巧玲刚从医院给儿子和丈夫送饭回来,突见女儿抱着外甥女,慢慢凄凄地从出租车上下来,拖拉了一大堆行李,瞬间明白了一切,急忙奔过来帮忙。收拾停当完一切东西,哄孩子睡着了,方才关切女儿道:“孩子,委屈你了,如今到家了,什么也就不要想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坚强些!娘只要活着,就永远是你的坚强后盾!”
边说边怜怜地看着女儿一脸疲惫失魂落魄的样子,转身偷偷用衣袖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聂小云不忍地再看一眼襁褓中甜甜睡去的女儿,泪水滴滴答答早布满了脸颊,扑过来抱住母亲的脖子,死死不放,哽咽委屈道:“娘,我不想和他过了,我要和他离婚。。。”
吴巧玲凄凄的脸颊上湿湿地,慢慢解开女儿紧紧缠绕自己的双臂,为她柔柔地拭去脸上的泪花,长叹一声,不看女儿,似喉间有异物难以下咽,又无法一吐为快,远远地望着窗外,低沉道:“这女人啊!选错了,又有了人家的孩子,想要跳出来,若不能遇见一个视你如命,心胸开阔之人,能有几个好!不是娘打击你,你如今还能与数年前青春芳龄相较吗?话又说回来,有朝一日,你若能同娘一般幸运,遇上个像你爸那样重情重义的人,娘肯定会双手赞成你大胆一次!可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向你示好,你的冲动行为未尝不会将你拖入另一个深渊!皮家人那么重男轻女,你若离了,带着孩子要考虑是否影响你下一段的感情质量,你不带着她,她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难道忍心皮家母子将她折磨而死或者变成廖三凤那么一个疯疯癫癫的坏人吗?”
聂小云闻语转头猛扑向床子,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哇哇哇!”
嚎啕大哭起来,怕惊醒睡梦中的孩子,又时不时泪眼婆娑地偷看一眼她这视若心肝宝贝的女儿,千般不忍,万般不舍。吴巧玲戚戚地看着女儿悲痛欲绝的样子,一时想起自己年轻时候走过的一些弯路,亲昵地上前又一次将女儿揽在怀中,伤心落泪抚慰道:“哭吧!哭吧!哭出了内心的难过和委屈慢慢就好了。痛苦,磨难和失意,是人生的必经之路。你也不用过多担心,老天从来都会给每个频临困境之人绝处逢生机会的!有朝一日,当你重新获得生活眷顾和宠爱的时候,你也许会为今天的狼狈和不堪一击而自嘲发笑呢!”
“娘!我的女儿长大后,我一定不要她走我的弯路!”
聂小云满含期待决绝地看着萌萌憨态的女儿。吴巧玲长叹一声:“娘年轻的时候遭了难,痛哭流涕地看着稚稚的你,也是这么想的。作为一个母亲,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儿长大能遇良人,在优越的物质环境中无忧无虑地幸福生活着。可如今看来。找一个人品过关,胸怀宽广,爱你如命的人,远远超越了这一切!娘不是诋毁咱们女人,眼光有时候着实有些短浅,容易跌入恋爱的漩涡,昏了头便盲目地排斥一切反对意见。甚至那么轻易,任性地,将自己宝贵的身子交给了对方!娘经历看到过那么多悲惨欢喜,事实证明,婚前同居,女人是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娘总觉得你上学时是乖乖女,性子文文的,一时疏忽叮咛你,想不到你也被这肮脏的洪流带入了痛苦的深渊。”
聂小云脑袋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是否听进去了母亲的话语,望着窗外花木上的蝴蝶翩翩起舞,自由自在地飞行,眼神中透出无限向往的光彩,痴痴地低语道:“爱我如命,满眼是我的人,你在哪里?真地不嫌弃我有过婚史,容颜半损吗?你若来到,我的世界便立刻要冰雪融化,春暖花开,欣欣向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