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数月又过,聂小云一天天肚子大将起来,产检做了一回又一回,廖三凤也无数次不厌其烦地在她耳边呱噪,逼问她B超呈像是男是女。聂小云痛心疾首这恶妇竟如此无休无止咄咄逼人,看着她一脸冷霜不说出个结果决不罢休的样子,心中烦躁委屈愈加,怒对道:“你我皆是女人,何必要为难女人!生女儿怎么啦?是祸害吗?是可耻吗?全天下要没了女人,岂不要灭种亡族了么?”
廖三凤哪料这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儿媳突然胆子大地出奇,竟然敢当面顶撞自己,且句句理坚词硬,让人毫无反驳机会,面上只觉热辣辣的羞臊,一阵红来一阵白,冷笑道:“你娃娃长脾气了!别仗着有个大肚子能顶人便横七竖八!等过些时日下了蛋,是红是黑,再趾高气扬不迟!你要耍横我当下的确管不着,可你给我记好了!皮家可是单传!若要是在你这儿断了香火,你往后连同你娘家人恐怕没什么好日子过喽!”
撇下这句话,扬长而去。聂小云气愤地将此事告知皮楠,希望他能站在自己这边,说说极端而有些疯魔的婆婆。皮楠瞅了眼聂小云满面珠泪委屈的样子,却没有半分怜惜的意思,心道:男孩儿当然好!我娘平时疯疯癫癫地,这个理儿上却还不糊涂!你哭什么哭!如你这般女子!父母将你含辛茹苦养大成人,供你上学,给你找到好的工作,你见个有钱的便跑了,见个帅气的便要去追求你所谓的爱情,三五年和家里还有些联络,等生了娃娃,时日再久些,娘家便是个可有可无的亲戚!别说你身不由己!别谈你有了家!女人的私性和贪婪,不忠不义,我见得比你多了太!孔夫子不都说‘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吗?这里面是不无道理的!面上却笑道:“你和我妈计较个什么,她一把年纪了,从小将我拉扯大也不容易。重男轻女思想难免有些,你就全当没听见不就好了嘛!”
聂小云瞪了皮楠一眼,知道他这是在偏护自己的母亲,心中郁郁地直想落泪,索性收拾了行李,呆在娘家不回来了。廖三凤许久不见儿媳眼前,猜度定是那日自己话重了,那丫头片子负气而去,和自己耗上了,于是对皮楠没好气地训斥道:“你媳妇是死娘家了吗?这么久不见她影子,说她两句就暴跳如雷,耷拉个驴脸!给谁看呢!咱们皮家可从来没有儿媳骑到婆婆头上的先例!你平时少给我胡搅和!等她卸了货,要不是生到了我心坎儿上,看我回头怎么收拾她!”
皮楠嘿嘿一笑,不言不语,想起奶奶从前批评教育母亲的样子,似乎觉得这一切皆是那么地顺理成章,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聂小云不知自己是否整日浑浑噩噩地活着,从早晨到晚上一直是那个单一的节奏:吃了睡,睡了吃。一晃又过了几个月,身子渐渐沉重地多有不便,于是打电话给皮楠说自己想早一点住到医院里,反正预产期就在这一半周内,省得到时候着急忙慌地。皮楠在电话里“嘿嘿!哈哈!嗯嗯!”
了半天,因为他的母亲廖三凤就在身边,怕她听到了又生出什么事来。廖三凤虽上了些年岁,耳朵却贼尖,早听出了端倪,“叭!”
地一声猛将碗筷磕在桌上,再也看不下去儿子那木讷的奴才样儿,一把抢过电话来,冲着电话横眉冷对,大怒道:“把你个不会过日子的撇劣货!是你娘家人教你这么坑我皮家的吧!哪个女人没生过娃娃?!就你矫情命贵?要早早住到医院?亏你说得出口!我倒要将你好好问问!这提前住进医院花的多余费用,到底是你娘家人出,还是让我这个老实巴交的傻儿子背?!今日若是说不清楚,道不明白!我立马就要跑到你家当面质问你妈哩!这一天天到底怎么教育的女儿!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养女不贤娘之过!”
聂小云正要反驳,心中突觉一阵翻江倒海难抑,腹中的胎儿也似瞬间感知到了母亲又一次受到了莫大委屈,“咚咚咚!”
义愤填膺,胎动狂躁,聂小云大叫一声:“娘!我可能要生了吧!肚子疼得很!”
此时吴巧玲在家专门照看女儿,聂成远在医院顾看仍在昏迷中的父亲。吴巧玲闻语一个箭步冲过来,不问三七二十一急急先拨通了救护车。一边帮助女儿安抚情绪,一边匆匆地收拾早早备下的生育用品。此时皮楠电话还未挂断,一听那边情况急骤,对母亲兴奋道:“小云要生了!我要当爸爸啦!哈哈哈!”
“傻小子!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了!这女人一家子贼精地很!先别说生男生女的问题!若到了医院,你丈母娘净捡最贵进口的药器材给你媳妇全身上下武装个遍,那我皮家立时便要倾家荡产!你不知是否晓得,这如今的医院,器材药物同样效用分三六九等,费用差别天上地下,进口的,国产的,价格极为悬殊!到时候她们任性地胡折腾,给咱皮家拉一屁股债!你巴巴地两眼摸黑屎壳郎掉进了泥潭,非作这个王八蛋不成!”
皮楠若有所思地摸摸口袋里的那张银行卡,心有感触:自己平日里赚个钱的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不容易,母亲说的节省些总是有道理的!于是应了母亲的要求,二人同往聂小云就产的医院,一面装作要尽长辈之责,一面随时盯着聂家,阻拦她们‘铺张浪费’!聂小云匆匆被送到了医院急诊室,一会儿主治医生风风火火便奔了出来,急叫家属。吴巧玲,皮楠,廖三凤闻声,齐刷刷地扑了过来。医生慌道:“这娃突发性难产!必须立刻做剖宫产!否则大人小孩儿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吴巧玲闻语五脏皆焚,额头冷汗直冒,急道:“好!医生辛苦了!那就赶快手术吧!我来签字!”
边说边抢过医生手中的笔来,准备在一叠手术单子上签字。“慢着!”
廖三凤猛地一把抓住吴巧玲手中的笔头,紧紧不放,突大叫呵斥道。医生微微有些惊愕,看着眼前猛然大声叫嚣面目狰狞的女人,疑疑道:“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廖三凤脸色突然变得铁青,露出板牙来:“别当我不知道!你们医院总是爱玩这种把戏!明明能顺产的却要产妇剖宫产!匆匆忙忙地奔来搞得十万火急,人命关天的样子!不就是想多收些手术费用么!钱是小事!可我们不是冤大头!不可能任你们的性子想怎么宰割就怎么宰割!”
医生微微有些傻眼,问道:“你是患者什么人?”
“我是她婆婆!”
廖三凤理直气壮道。医生冷冷一笑,不再理她,对吴巧玲道:“你是孩子她亲妈吧?你是什么意见?我们全听您的!”
吴巧玲颤抖着手,抓住医生的臂膀不停地哆嗦着,几近要跪下来,两唇打颤,泣不成声:“快!快!大夫!快救我女儿!。。。”
医生瞬间热泪盈眶,招呼吴巧玲迅速填写手术单子。廖三凤见状大怒,扑过来对吴巧玲斥道:“我说你这亲妈是怎么当的?!你也是过来人,又不是没生过娃娃!剖宫产可是对人伤害很大的!你怎么能这么糊涂!任他们胡来!”
吴巧玲几近崩溃,哭道:“小云住院的所有费用不会让你们出一分,行了吧!”
廖三凤闻语,眼睛咕噜噜一转,低语娓娓道:“你是小云她亲娘,当然由你说了算。”
满足地和儿子皮楠对视一眼,不再言语,远远的坐回了医院走廊上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