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成陌走过太多次,但从未有一次如这般甜蜜。他们立于船前看云起云落,看日月星辰;他们秉烛夜话,遥想未来;他们夜泊蔗林木屋,推演太极剑意;他们偷一日空闲,学农人耕作于桃花坞庄,停船换马奔向泽被山庄,也奔向他们梦想启航的地方。幸福总是来得很突然,突然得你甚至不敢相信它的真实。这几天对成陌而言有如活在云端,他想尽快握牢它,甚至已经在心里计划好了备上些什么礼物去佟家,给向北准备一个隆重的及笄礼,送信外祖请求遣人来东滨提亲。幸福往往很短暂,你还没细细品尝,它便会被嘎然打断,打得你措手不及。像命运开的玩笑,马车驶入泽被镇南街驰道时,远远就见到等候在那儿的乔二和一大队人。向北兴致高昂地和乔二打着招呼,完全没注意他的欲言又止,迫不及待地跟他说起成电的发明和超市新货。成陌跟在后面,看着前面快乐得像百灵鸟一样的姑娘,心被憧憬和幸福填满。这就是认定了要和她走一生的小人儿啊,从此不再孤单了呢,真好。忠叔快步上前在耳边低语,成陌一瞬间的脸色已是黑如锅底。他几步过去,拉过向北的手稍稍用力地扯到身边,止住了她迭迭不休的汇报,目光晦涩地紧盯着乔二。此时连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的乔子秋满脸尴尬。他原以为这几天能等来明确的家书,决定先了解具体情况再细想。没想到的是,等来的除了家书,还有一同到来的霍家嫡小姐,曾经的乔家准媳,他乔子秋的准大嫂,现如今把女儿许给了自己的佟向北的亲娘,还有可能是未来的陌王岳母。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她,面对她和父亲安排的这突如其来的婚事。看眼前陌王示威般牵着向北的手,和他有若实质的吃人目光,乔子秋唯有苦笑。“陌王,子秋也是今早才见到佟夫人,尚未及禀明情况,佟老爷他们就都到了。王爷稍安,几年离别,更多的事也待小北一家先团聚之后吧,过几日秋定与你一同上山与佟夫人说明原委。乔子秋不会应承这门婚事,陌王是否愿意相信,为兄?”
“只要你还记得我们的结义之情,记得乔家还有你需要承担的重任,子秋兄。”
乔二不自禁地浑身一颤,心底凛然,帝王心术,自己为乔家选对了明主,不是吗?“是,乔二不会忘,乔家誓随陌王旗。”
“什么夫人?什么婚事?”
向北在一边听得一头雾水。“你娘回来了,就在后面的马车里。今日你先和他们回去,记住无论她想把你许配给谁都不要答应,尤其是这个乔二!”
成陌没时间说更多,他已经看见佟父和佟辰往这边过来了,“等我,你及笄之后我定让外祖亲自来提亲。”
佟小姑娘才十四岁,这家人就急着把她嫁出去了吗?而且关乔二什么事?不过这些都只是一闪念间,另一件事更加吸引了向北的注意力。佟向北的亲娘回来了?那个让佟定山想到疯癫的,几乎有点传奇的女子。会是什么样的人呢?会看出自己的异样吗?“小北,你娘亲回来了,快,随我去见你娘。”
现在的佟定山,心里眼里全部都是妻子回来的惊喜。“小北,回来了,听子秋哥说你去找新货了,一路可好,辛苦吗?”
佟辰的话让向北有些感动,这可比佟父那个妻奴好多了,第一时间总是在关心向北的。成陌再次赞赏地看了一眼佟辰,这是个真心待向北的人,以后定让他护在小北身边,于是很是友善地替向北搭了他的话茬:“我带她去的,一路有人多做打点,辰二哥请放心。”
“不敢当,不敢当,您还是称小的佟辰吧。”
现在知道眼前这位就是东滨王,给佟辰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称兄道弟啊。“是啊,主仆有别,佟辰当不得这么大的福分。”
一道爽朗的女声接过佟辰的回话,是佟向北的娘霍大小姐上前来见礼了。“这位定是东滨陌王吧?妾身见过陌王殿下。”
跟着她身后呼拉拉跪了一群人,连乔二都不得不跟着跪了。“都起来吧,我泽被镇是小地方,又是母族家产,成陌只以成家公子身份居于此处,并没有什么东滨王或陌王。今后在此相遇,还请称我成陌或成公子都行。”
成陌心下厌烦,面上不显,伸手虚扶一把霍氏,又托了佟父起身。“我和乔大哥、辰二哥已是结拜兄弟,没有什么当得当不得的。”
“多谢成公子,您真是贵人啊。上次小北回家就对我说,您会着人寻找她娘亲,托您吉言,今日就得妻回转,谢谢您啊,成公子。”
向北都恨不得捂脸,她爹这妻奴笑是要做哪样,成陌除了暗藏人家信息,根本什么都没做好吧,看他这是高兴得要到处谢神拜菩萨了,而且,成公子?他这是还没反应过来他刚才拜的这位,是王爷?霍氏起身有些诧异地略看了成陌一眼,又看到一直立身站在成陌身边的向北,震惊之色溢于言表,这丫头是站在那里生受了这许多人的跪拜吗?她拉过向北面对成陌道歉:“谢过陌王,妾身离家数年,姑娘也疏于管教不知轻重,有失礼仪,王爷见笑。妾身今日方到此地,想告罪先行回转,待见过家中长辈,再择日正式拜见王爷,不知可否?”
“佟夫人言重了。佟小姐天资聪颖,敏慧淑良,未曾有半点失仪。成陌恭喜您阖家团圆,夫人请便,本王让人送各位一程。”
成陌对霍小姐这番做派可以理解,但几年未归,开口就指责独自担了管家重责的向北,实在令他不喜,言语间也就生疏起来。“向北,好生向陌王辞行,我们回家。子秋,你也向陌王告罪吧,我们一起回去。”
霍氏几句话差点气得成陌一个仰倒。向北看着这两个和自己现代爸妈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的所谓父母,不但找不到那种血脉亲情,更因为佟母这一番行事,让她判断出自己接下去的日子,一定不会再像前些日子那么顺利。想要在这个异世活出精彩,宁愿去相信成陌,会为自己的将来真心打算。她快速做了个决定,低头对成陌交待:“记得那座煤山吗?你帮我买下来,记我名下。将马车路修到那个山脚来,要快。”
“放心,小北。从水亭到山脚我都划到你名下,等我,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别答应,只说等及笄之后。”
“陌王,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我会遵守契约的,每周会至福海楼教他们试验新品。”
向北退开几步,给成陌胡乱行了个礼,大声回说。“好,五天后我让人在山脚接你。这辆马车先送你回去吧”成陌强烈地预感到前面的路不会顺利,眼神紧追着向北充满不舍。“子秋,你就陪小北乘坐那辆车吧。”
果真霍氏在下一秒就做了让他吐血的安排,几乎就要暴起。乔二赶紧开口,这就冲动上,往后还怎么去求娶别人家姑娘啊,“佟辰,你也上来吧,我们正好商量一下新货的事儿。陌王,来接佟小姐时我请她的婢子朵儿给她收拾了些衣物吃食,你看是不是要一并带上呢?”
“那是自然,谢子秋兄想得周全。”
成陌这次谢得真心实意。看见挽了个大包袱上前来的朵儿,便将东西接过来塞进马车并耳语交待了几句。一行四辆马车和一队骑马的军人,直接穿过福海楼与泽被山庄中间的直道往山上去。这边成陌和忠叔进了庄子里的书房。很多事不能再拖了,他必须及早上山。“成天,让雨部多调人手,炸药管和藻胶水泥赶制出来先用到这边,我要你们五天之内就是炸,也要给我炸出一条马车道至我们上次停留的山谷。忠叔帮我将水亭到山谷五里之内的地都划到向北名下私产,包括那座竹林独山。”
成陌心急如焚,根本等不到向北的及笄礼,他只想将人尽快地打上自己的标签,“成风亲自回南王府送上向北画像,详述她带来的变化。给外祖秘密送上炸药、水泥和盐糖方,请他们尽快派人来提亲。”
而此时山路上的向北正开心地和乔二、佟辰交换着各自的信息,把南北超市的货品清单补充得满登登的。“这么多新产品都做出来了,佟小姐这次跟陌王出去看来收获很大。”
乔二望着向北谈起和成陌试制新品时神采飞扬的脸,有些戏谑地调侃她。只有他自己清楚心底里淡淡的醋意,和深深遗憾并不像表现出来的语气那般轻松。可是又能怎样?且不说人两情相悦,光自己肩上所担之为大哥平反昭雪,为乔家恢复荣誉的重责就已经压了十几年,早磨没了可以风花雪月的少年心性。这般单纯美好又聪敏慧诘的稚龄姑娘,本就应该站在那个张扬恣意的贵公子身边吧。“子秋哥,你要叫我佟小姐,那我可就在商言商了啊,所有新品我拿去拍卖,超市得以市场价回购。”
“千万不可,小北,子秋哥还指着新超市养家糊口呢。”
“所以不许跟我这么生分,辰哥哥,你做证啊。”
“小北小姐,你回来之前,子秋哥已经跟我说过了陌王对你的感情,还有,还有这次夫人回来为你订的亲事,故尔他是想在家人面前和你保持一些距离。”
佟辰听到夫人回归消息冲下山之时的全部欢喜,在猛然见到豪车骏马、军士护卫的霍家小姐时就被震惊替换了。听说了酒后结拜的两位义兄陌王、乔二的身份,以及小姐与两位之间纠结的关系,他表示到现在人还是有点蒙圈。不过他是很愿意听乔大哥安排的,他就是本能地信任乔大哥,真心待向北好的人他愿意相信他。陌王又怎样,只要小北喜欢,只要小北想要,他就尽全力护她站在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