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启。’ ‘辽王衍。’ ‘陈郡谢氏。’ ‘琅琊王氏。’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杨先安、朱广礼等人闻言无不紧锁眉头。 心中更是瞬生绝望之意。 若此番燕地大灾。 仅陈郡谢氏一家发难。 众人自有十成之把握令其有来无回。 即使陈郡谢氏、琅琊王氏联手对燕发难。 在众人看来至多令燕元气大伤。 尚不到真正致命之程度。 可若是再加上代王启、辽王衍的话。 毫无疑问。 燕地危矣。 “除代、辽两地,陈郡谢氏、琅琊王氏外。”
“今日凡出现于南北两座观礼台上的外地之人。”
“十之八九亦会于大灾中分一杯羹。”
许奕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盏,声音中则满是漠然之意。 好似其方才所提及的并非世人眼中不可匹敌的庞然大物。 而是那可随手捏死的蝼蚁般。 闻听此言。 杨先安、朱广礼等人瞬间瞠目结舌地望向许奕。 以众人对许奕之了解。 其绝非那自大轻敌之人。 但其此刻却说出这般话语。 一时间杨先安、朱广礼等人颇有些难以适应,大脑中则更是空白一片。 “敢问王爷。”
“可是已有应对良策?”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回过神来的朱广礼深呼吸数次,随即拱手相询。 此言一出。 杨先安、梵崇贤等人瞬间回过神来。 连忙稳住心神,静待许奕所答。 “应对良策倒也算不上。”
“只不过是一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计罢了。”
许奕不徐不疾地放下手中茶盏。 随即再度看向杨先安、朱广礼、梵崇贤等人。 见众人皆面露认真与严肃之色。 许奕心中不由得浮现些许满意之色。 其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以言语向众人施加压力。 根本目的便是为了令眼前七人真正地明白燕地现如今所处的真实环境。 从而彻底激发众人心中的危机意识。 进而更为上心地去执行接下来一系列计划。 须知。 即使是再周密的计划,若计划执行人不曾心存敬畏。 其最终所造成的结果极有可能事倍功半。 更甚至于满盘皆输。 “朱家现有存粮数目为?”
许奕微微侧首看向朱广礼,随即话锋一转开口问道。 ‘愕。’ 朱广礼闻言不由得呆愣一瞬。 心中更是条件反射般一紧。 “回王爷。”
“臣方接手家族两月有余。”
“先前朱家乃臣父与臣弟代掌。”
“具体存粮数目臣亦不甚清楚。”
“但依臣之估。”
“至少亦有三十万之数。”
“若王爷有需,可随时支取。”
朱广礼沉吟数息,随即缓缓开口回答道。 其心中虽有不舍之意。 但奈何朱家早就与燕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此番正值燕王府危机四伏之际。 其必然需竭尽全力,与之共渡难关。 “姑且以三十万石计。”
“先安研墨。”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出言吩咐道。 事实上朱广礼所言,与其先前猜测数目并无太大差距。 “是。”
杨先安闻言答应一声,随即默默起身倒水、研墨。 与此同时。 梵崇贤、董弘章二人皆微垂眼睑。 眼睑下双眼中则满是‘纠结’之色。 一时间承运殿偏殿书房内除杨先安研墨所发出的吱吱声外。 再无他声。 “六爷,墨已妥。”
不多时,吱吱声骤停。 “坐。”
许奕轻道一声,随即铺纸于案。 提笔缓书道:‘朱家,三十万石存粮。’ 待其书成笔停,再度望向梵崇贤、董弘章二人时。 二人神色间皆是一片坦然之意。 显然。 梵崇贤、董弘章二人心中已然做出了最终抉择。 “梵家呢?”
见此,许奕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问道。 “回王爷。”
“梵家共有存粮二十二万石。”
“若王爷有需,可随时支取。”
梵崇贤闻言缓缓起身,面色极其严肃地拱手相答。 “梵家主还请落座。”
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并未过多言语。 话音落罢。 许奕提笔于泛黄宣纸上不徐不疾地书写道:‘梵家,二十二万石存粮。’ “董家?”
笔停书成,许奕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
“董家共有存粮十五万石。”
“若王爷有需,可随时支取。”
董弘章闻言满脸郑重之色地起身保证道。 “董家主还请落座。”
许奕不置可否地微微点头,随即提笔于泛黄宣纸上如实书道:‘董家,十五万石存粮。’ 笔停书成。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再度书写道:‘荀、赵、孙、牛等家族呈粮二十万石。’ ‘燕王府可出粮五万石。’ ‘上谷郡衙可出粮十万石。’ ‘渔阳郡衙可出粮六万石。’ ‘合计共得粮一百零八万石。’ 笔停书成,狼嚎归砚。 待墨迹彻底干透后。 许奕不徐不疾地拿起宣纸。 随即将其递予端坐于左下首交椅之上的杨先安。 “传阅。”
许奕开口吩咐道。 “是。”
杨先安起身双手接过许奕所递宣纸。 随即低头望去。 仅一眼。 杨先安已然抚平的眉头不由得再度紧锁。 数息后。 杨先安满脸凝重地将手中宣纸传向身后吕文苏。 一百零八万石存粮看似很多。 但实际上于此番燕地大灾中却不过是那杯水车薪之数。 燕地大灾此时已成定数。 受洪水、暴雪等天灾影响。 夏收已然近乎全无指望。 待青黄不接的五月彻底来临时。 燕地饥灾必然全面大爆发。 届时。 若燕王府应对得当且及时。 则秋收可保。 若是燕王府应对不当。 则秋收必受影响。 届时。 此番天灾必然将会持续一年之久。 假使燕王府应对得当且及时。 自青黄不接的五月至秋收十月。 这期间跨度足足长达五个月之久。 燕地两郡十七城,共计百姓一百三十余万人。 姑且按照一百三十万人计算。 寻常百姓一日至少需两斤左右的粮食方可生存。 暂且按照一人一天两斤计算。 一石粮一百二十斤,可供六十人食用一日。 一百三十万人一日至少需消耗两万一千六百余石粮食。 若按照两万一千六百石计算。 五个月的时间。 燕王府至少需筹备三百二十四万石粮食。 细细算来。 一百零八万石粮食真的不算多。 不多时。 记有存粮总数的宣纸再度传递至许奕书案。 杨先安可算出之数。 在场众人自可算出。 一时间杨先安、朱广礼、梵崇贤等人无不紧锁眉头。 偌大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内再度被那浓郁到近乎令人窒息的绝望之意深深笼罩。 “诸位阅后,有何感想?”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问道。 “不够。”
“远远不够。”
朱广礼闻言满心绝望地起身拱手相答。 “依臣之见。”
“假使一切顺利,亦需三百万石粮食方可。”
杨先安心中深深叹息一声,随即起身拱手相答。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吕文苏、宋元福、梵崇贤、朱宗廷、董弘章等人起身附议道。 “既如此。”
“那便想办法将剩余的两百万石粮食补上。”
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轻笑道。 “补......补上.......” 杨先安、朱广礼等人闻言瞬间瞠目结舌。 现如今已然二月中旬。 距五月青黄不接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罢了。 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莫说两百万石粮食了。 即使是两百万石草,也绝无‘补上’之可能。 即使燕王府、朱家、梵家、董家以及上谷、渔阳两郡衙全部散尽家财。 又能于与日倍增的粮价中,购得几石粮食? ‘咚咚。’ 就在众人瞠目结舌,满心绝望之际。 许奕轻轻敲了敲身前书案。 “咱们自无补足之可能。”
“但代、辽两地、陈郡谢氏、琅琊王氏两家,以及那一众欲分一杯羹的世家商贾。”
“他们自有实力为燕补足那空缺的两百万石粮食。”
许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面色渐显严肃。 “代、辽两地?”
“陈郡谢氏?”
“琅琊王氏?”
“一众欲分一杯羹的世家商贾?”
杨先安、朱广礼等人目瞪口呆地望向许奕。 历经多事后,此时众人脑海中除一片空白外还是一片空白。 “正是。”
许奕微微点头,面色极其严肃道。 杨先安、朱广礼等人见此无不心中一凛。 随即快速稳住心神,静待许奕解惑。 “今日全军大比武之际。”
“南北两座观礼台上,近三成为燕地世家大族、豪强乡绅。”
“余者七成有余则是来自于代、辽两地,以及涿郡、广阳、右北平、中山、河间等地世家大族。”
“其前来之目的无外乎趁机打探燕地虚实。”
“从而好为接下来的大灾做相应准备。”
“三日后。”
“孤会请孙郡守、庞郡守,于沮阳城、渔阳城分别组办文会。”
“此文会意在募集粮食、未雨绸缪。”
“届时,先安代孤赴会。”
“于文会中捐赠粮食两万石。”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看向朱广礼、梵崇贤、董弘章三人。 “此番文会中。”
“朱家需捐赠粮食一万五千石。”
“梵家需捐赠粮食一万石。”
“董家需捐赠粮食八千石。”
许奕面色极其严肃地吩咐道。 “王爷欲抛砖引玉?”
“若如此的话。”
“一万五千石是否过少了?”
朱广礼沉吟数息,低声相询道。 “非也。”
“孤欲抛饵引鱼。”
许奕微微摇头,随即开口回答道。 ‘抛饵引鱼?’ “臣明白了。”
“届时臣会于文会中当众捐赠陈粮一万五千石。”
朱广礼沉吟数息,脸上忽现轻松之色。 闻听此言。 梵崇贤、董弘章瞬间面露恍然之色。 “届时。”
“臣亦会于文会中当众捐赠陈粮。”
梵崇贤、董弘章二人起身齐声拱手道。 见三人心领神会,许奕不由得微微点头。 “文会过后。”
“汝等三家各自拿出万石粮食。”
“暗中以高出现行市价两成的价格,售于交好世家。”
“复五日。”
“孙郡守与庞郡守将会组办第二次文会。”
“此次文会中燕王府会再度拿出一万石粮食用以捐赠。”
“此次文会,朱家需拿出七千石陈粮。”
“梵家、董家则分别拿出五千石陈粮、三千石陈粮。”
“此番文会过后。”
“汝等三家皆需以高出当时市价两成的价格。”
“于半个月内暗中多次售卖粮食。”
“其中朱家需售卖五万石。”
“梵家需售卖三万石。”
“董家需售卖两万石。”
“此事过后,鱼儿当已上钩。”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吩咐道。 朱、梵、董三家中。 朱家为上谷郡第一世家。 梵家为上谷郡第二世家。 董家原为渔阳郡第三世家。 伴随着渔阳谢家自断一臂。 董家现如今于渔阳郡百姓心中。 已然成为仅次于渔阳曲家的第二大世家。 故而。 当朱、梵、董三家于文会中率先表态后。 余者一众世家大族、豪强乡绅自会纷纷跟进。 此番孙道华、庞文泽二人虽能募集一笔可观的粮食。 但也因此彻底暴露了燕地虚实。 届时无论是代、辽两地也好,陈郡谢氏、琅琊王氏以及那一众闻讯而来欲分一杯羹的他郡世家大族也罢。 定会闻风而动。 而两次文会过后。 三家暗中售粮一事。 则无疑相当于为整个事件再度火上浇油。 且浇的还是那世间最为猛烈的猛火油。 须知。 燕地仅两郡十七城。 盘子只有这么大。 朱、梵、董三家多吃一口。 他人必然少吃一口。 届时无论是欲置许奕于死地的代王启也好,辽王衍也罢。 亦或者站在陈郡谢氏以及琅琊王氏背后的那位东宫之主。 许奕不信他们能克制住内心深处的欲.望,坐视大量的钱财被他人收入囊中。 待大量的粮食彻底涌入燕地后。 便是许奕真正收网之时。 百万石粮食虽不可彻解燕地之危。 但却可于整个计划的最后关头,起一锤定音之效。 常言道:‘民以食为天,物以稀为贵。’ 试想,当百万石粮食于顷刻间砸向市面。 粮价会发生何等变化? 而粮草运输,自古以来便是一极耗人力物力财力之事。 五万石粮草自京城长安运至燕地沮阳。 一路行来足足消耗了半数之粮。 届时一众远道而来的世家大族所面临的境遇。 自是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