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飞尘有了先前的教训,不敢再贸然出手,选择握紧剑柄,严阵以待。他本想等严俊树出招,再找机会后发制人。严俊树却长久紧闭双眼,立于原地,没有丝毫出招迹象。向飞尘狐疑,摸不透严俊树的想法,片刻后决定试探一下。他当然不会再亲身上前试探,而是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运足力量狠狠扔向三丈外的严俊树。严俊树和先前一样,不睁眼,身手却异常灵活,向侧面一横移,轻而易举避开石头。向飞尘皱紧眉头,低头再捡一块石头,不假思索扔过去。严俊树依旧轻松躲开。向飞尘见状,心知再扔石头也是浪费力气。既然严俊树成心耗着,他干脆一屁股坐地上,捡一片翠绿的竹叶随意把玩起来。当然,他表面惬意,视线却一刻也不曾离开严俊树。两人就这样安静好一会。严俊树慢慢睁开双眼,目光若无数钢针,定定锁在向飞尘身上。向飞尘只觉如芒在背,但脸上不动声色,站起身抬起长剑,做出迎战的姿势。严俊树随意地舞枪几下,又扩胸踢腿,像在热身,片刻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盯着向飞尘叹息道:“向飞尘,凭你在我刚才那一击下活了下来,我承认你是了不起的天才。如果公平一战,或许我连上这战场与你对峙的资格都没有。可惜事到如今,无论你怎样惊才绝艳,也绝对不可能赢下这场战斗了。”
向飞尘怔住,一方面惊讶严俊树主动与自己说法,另一方面好奇他话中透露出的奇特信息,当即问道:“什么叫如果公平一战,莫非我们现在的战斗不公平?”
严俊树道:“不公平极了。”
向飞尘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
严俊树低眉敛目,思索片刻,夷犹道:“在我取你性命之时,会告诉你的。”
话落的同时,严俊树身形如凛冽拂过的寒风,带着森森冷意,霎时来到向飞尘面前,手中长枪宛如脱弦的弓矢,直逼向飞尘的面门。严俊树的身法与出枪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向飞尘感觉自己只眨了一下眼,长枪便已近在咫尺。向飞尘的心头一凛,再次感受到那冰冷的死亡气息,以及挥之不去的悸动与惊颤。下一刻,时间仿佛再次变慢,向飞尘清楚看到在自己额前两尺外的长枪,以比蚂蚁还慢十倍不止的速度慢慢抵近他的面门。向飞尘看到悬浮在竹林光束中的细尘,立刻意识到,这仿佛时间变慢的感觉,并不是自己临死的错觉,而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我上次能惊险地活下来,依赖的便是这宛如被无限拉长的时间?可是时间为什么被拉长?为什么在这缓慢的时间流速中,我能保持正常的思考?”
向飞尘看清严俊树的出枪轨迹,发现准心高过眉心,毫不犹豫作出下蹲躲避的决定。与此同时,被无限拉长的时间陡然恢复正常。枪头擦着向飞尘的头顶掠过,削落一缕头发,却没伤到他本人。向飞尘抓住严俊树的收招破绽,当即上划长剑,强攻他的右臂。严俊树的双目一凝,双腿发力,宛如轻灵的狸奴,一跃近一丈高。他轻易避开剑击,并且凭借对源力的熟练掌握,凌空两个呼吸不落地,在空中冷哼道:“我已经适应吐纳境的力量,怎可能杀不掉你这区区通源境!”
向飞尘听到严俊树的话,终于明白他之前为什么忽然闭眼那么久,又能在闭眼后还洞悉四周一切了。“原来他是突破吐纳境后,在静心适应这个境界的力量啊?只有吐纳境武者才能根据天地源力的流动判断周围的风吹草动。这种一目了然的事情,我竟迟钝到一直没能发现?”
向飞尘暗暗惊叹,随后有了认输的念头。他之前满身战意,原因是没察觉严俊树早已突破至吐纳境。通源境武者不可能战胜吐纳境武者,这是武者世界公认的常识甚至规则。向飞尘不认为自己天才到能越过这道境界天堑,正面战胜严俊树的地步。既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战胜对方,而且对方对自己怀着杀心,眼下最理智的选择当然是弃车保帅,果断认输。只不过理智和感情永远存在强烈冲突。向飞尘不敢想象自己认输后,向家那群长辈、同辈会怎样嘲笑自己,自己又有何脸面向谢依云示爱。向飞尘发现自己已然进退维谷,毕竟自己的性命和尊严放到了同一天平,无论怎样选择,都将承受不可想象的疼痛。他变得优柔寡断,举棋不定。好在少年在两难间痛苦挣扎时,往往有强大的外力替他选择,让他解脱。严俊树给了向飞尘很好的解脱。他的长枪由上至下,宛如落雷,霎时突刺而至。面对严俊树穷追猛打,向飞尘再无选择,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战斗。向飞尘咬牙侧身躲避,枪头贴着他的左臂划过,割破他的长衫与皮肤,流出殷红的鲜血。向飞尘忍痛后撤的同时,惊讶发现自己的反应力与洞察力都变得更为敏锐了。严俊树的这一突刺有空间上的优势,出枪速度比之前每次都快。向飞尘没看透他之前的动作,却把这次的动作看透了大半。严俊树眼中闪过讶异,却一言不发,手持长枪步步紧逼,在两人相距半丈的绝佳距离使出严家绝学惊风密雨枪。如果严俊树还是通源境巅峰,向飞尘尚可使用长风光寒剑与之一较高下。而今严俊树已是吐纳境高手。向飞尘根本不敢与他硬碰,只能不断躲避寻找反击机会。惊风密雨枪如它之名,枪影宛如怒号的飓风、细密的骤雨,铺天盖地轰击而来。向飞尘一开始根本无法应付,连续挨了好几枪,双腿、后背、左肋、两肩等部位鲜血直流,触目惊心,好在都不致命。待他忍痛稳住心神,定睛观察严俊树每一次出枪的动作,发现自己看得越来越清晰。枪影虽密集,但它总归只是一支枪。因而严俊树的每一枪都有很大的躲避空间。向飞尘的忍着身体的多处创伤,竭力躲避长枪,竟一连避开十几枪,并且身法越来越灵活,躲避越发轻巧。严俊树大喝一声,不愿再拖下去,双手聚集全身力量,豁然刺出惊风密雨枪的最后一击。这一击是整场战斗中,名副其实的最强一击。这一刻向飞尘不知是时间变慢了还是自己的洞察力提升了,刹那间判断出严俊树的出枪轨迹,并且得出自己无法避开的结论。既然无法避开,向飞尘选择以命相搏,搏一个绝处逢生!于是向飞尘全力向右移动的同时,一剑刺向严俊树的胸膛。下一刻,原本直指向飞尘心脏的长枪刺穿其左臂的血肉。而向飞尘的长剑不偏不倚刺穿了严俊树的右胸。人可断臂而活,却不易穿胸而活。纵然长剑穿透的不是含心脏的左胸,依旧有可能重创肺叶。从这结果来看,向飞尘算是赢了,只不过赢得非常险、非常不容易。严俊树的胸口透血,嘴里也不断溢出鲜血,已完全失去战斗能力。但他没认输,反而在笑,笑得很舒畅,也很扭曲狰狞,宛如突兀了却一桩心事的地狱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