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飞尘的最后一击来得仓促,严俊树的反击更是迅雷不及掩耳。向家大部分高手都已预见这一战的结局,暗暗拽紧拳头。他们为那即将再次丢失五年的源石矿脉心痛,不过也有少部分长辈心疼向飞尘这宛如昙花一现的天才。他们都知道向飞尘死定了。他们之中并不缺乏想要出手相救的人,可惜这个距离,所有人都已无能为力。饶是实力已强达吐纳境高阶的向雨河,在这短促的瞬间也来不及出手救人,只得眼睁睁站在原地。众人心下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却在下一瞬齐齐瞠目结舌,露出不可思议之色。因为向飞尘在生死一线的关键时刻,竟迅速作出正确判断,头部向左偏移寸许。严俊树的长枪呼啸而至,却未曾刺穿他的下颔骨,只将他的下巴划出一道不深不浅,刚好见骨的血痕。向飞尘飞速与严俊树错身,片刻便来到三丈外的安全位置。到了此刻,无论是向家还是严家,众高手都不得不集中全部精力来观赏这场小辈间的战斗。因为这场战斗太过精彩,比五年前、十年前两家的决斗都要精彩得多。其中最精彩的两点是:或许向飞尘本人一时看不出严俊树身上的玄机,场外的吐纳境高手们却是一目了然。严俊树敢在决斗的关键时刻闭上双眼,原因是他在激烈的战斗中寻到了突破吐纳境的契机,并且在所有人都未曾觉察到的情况下,一举突破成功。他闭眼的那一刻,便以吐纳的形式从周遭汲取不少天地源力,同时凭着自己才突破时对身体附近源力流动的强烈敏感性,判断出向飞尘的位置,并且轻易化解看似凌厉的长风光寒剑;严俊树上挑长枪时,实力已经来到吐纳境,而向飞尘还只是通源境巅峰武者。两个境界虽是一步之差,却是天冠地履差别极大。吐纳境能通过吐纳自行补充体能与源力消耗,通源境巅峰的力量却是用一点少一点,不可能在战斗时得到补充。凭借持续涌来的源力加持,严俊树的出枪速度,已经快到连场外众多吐纳境中高阶武者,都必须凝神观察才能看清的地步。向飞尘却可以判断出严俊树的出枪轨迹,避开这绝杀一枪。到了此刻,胜利的天平已明显偏向严俊树,毕竟吐纳境和通源境的差距根本无法弥补。向君豪、花子琳、谢元魁、张书仪等人都这么想,打算劝向飞尘认输,毕竟矿脉事小,这小天才的性命事大。可惜他们并非向家家主,是战是降,除了战场的向飞尘,只有向雨河有资格做决定。向雨河目光炯炯地看着竹影相错的战场,反身从马鞍袋里取出长剑,沉声说道:“让他们继续打下去,既然严俊树能在战斗中突破,那么飞尘未必不能做到。”
花子琳护子心切,抓住向雨河的手腕,尖声骂道:“向雨河!你疯了!?飞尘可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啊!”
向雨河不去看两眼已有泪光的花子琳,狠心说道:“我在这里看着,情况稍有不对,我就上场终止这场决斗。”
花子琳冷笑道:“你要有这本事的话,刚才你就出手了!”
向雨河无话可说,只好保持沉默,任由花子琳怒吼质问。身为父亲,他当然和母亲一样担心儿子。然而母亲终究是女人,经常鼠目寸光,感情用事。比如现在,向雨河早已看出向飞尘眼里的熊熊战意,根本不可能轻易认输。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儿子有不屈不挠的战意,父亲当然得全力支持。否则幼小的雄鹰如何展翅?回到战场这边。“我活下来了吗?”
向飞尘用手抚摸下巴的伤痕,殷红鲜血艰涩流动,火辣辣的痛觉时刻刺激着他的身体与精神。他感到疲惫,抬眼直视三丈外仍安静闭着双眼的严俊树,慢慢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这家伙的对手。大概八年前,年幼的向飞尘和向雨河有过一番对话。向飞尘和堂兄向星腾斗嘴,之后越吵越凶,直至大打出手。向飞尘打伤了向星腾,被向雨河罚跪。向飞尘虽然跪下了,但是嘴上不服,稚气地吼道:“是向星腾欺负依云妹妹在先,后来也是他先动的手。他被打伤应该怪他自己技不如人,凭什么罚我!”
向雨河坐在檀木椅上,神色威严地说道:“这么说的话,现在你跪在这里,也该怪自己技不如人。”
向飞尘问道:“这话怎么说?”
向雨河沉声道:“我比你强,我想让你跪下,你就得跪下。区别是你自己跪还是我用蛮力让你跪。”
向飞尘立刻来了气,厉声反驳道:“胡说!你是我的父亲,我才跪你!否则你比我强又怎样?我死也不跪!”
向雨河冷漠道:“你站起来试试。”
向飞尘咬牙站起来,向雨河身形一闪便来到他的身侧,翻手一个手刀劈在他肩上,当即让他跪了回去。肩头传来的剧痛使向飞尘流出豆大的汗珠,他再想起身,却已有些力不从心了。向雨河训斥道:“纵然我不是你的父亲,我想让你跪下,你依旧得跪下。按照你的说法,现在是不是应该怪你自己技不如人?”
向飞尘总感觉自己没错,但却莫名理屈词穷,无话可说。向雨河伸手捏向飞尘的脸,语重心长地说道:“飞尘,今天的事情星腾固然有错,但他毕竟是你的堂兄,你不能打伤他。你必须知道,我们潜心修炼追寻力量,不是为了以对方技不如人为借口去欺负人家,更不是为了抢掠或杀伐。而是在自己至亲、挚爱、挚友遭遇危险时,能毫无畏惧地站出来保护他们。”
向飞尘不服道:“如果只是为了保护家人的话,你一个人就够了,我还费劲修炼什么?”
向雨河皱眉问道:“你认为我很强?”
向飞尘道:“在这白鱼镇几乎找不出比你更强的人。”
向雨河冷笑道:“在白鱼镇我很强没错,但是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吗?不管是雪篠山的另一面梁国,还是向北四千里的楚国都城,均是强者如云。我和你谢伯父年轻时曾游历楚国,在都城见到的强者不计其数,我们输过的战斗同样多不胜数。毫不夸张地说,都城大街上卖低级草药的贩子,都比我们强出一个等级。”
年幼的向飞尘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吗?”
向雨河道:“这个世界很大,我们这些低阶武者,穷尽一生最多只能游历楚国,以及周遭的梁、韩、常、陶等少数几个小国。但是许多古书典籍记载,世上除了这些小国,还有陆、雪、吴、齐等许多大国。除了大国们,似乎还有宛如神话的超级王朝、以及与各王朝分庭抗礼的大宗派。飞尘啊,你务必记住,不可恣意高傲、恃强凌弱,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世上比你、比我强大的武者多如牛毛。”
向飞尘本来记下了向雨河的话,这些年也尤为谦逊刻苦,直至后来四姻九戚都称他为天才,他也终于自恃自傲起来。向飞尘现在仍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但他已深刻地认识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这会他的眼里燃起熊熊斗志。不管眼前横亘的是人是山,他都已做好不计代价将其逾越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