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风凉爽,暗送花香。雪篠山的山阳一面,郁郁葱葱,尤其难走的山路上,许温嘴里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手头却不闲着。他不时拉满弹弓,每次松手便伴随一只鸟儿的悲鸣。这是他一路走来,唯一的消遣方式。只不过每当听到鸟儿那疼痛的鸣叫声,他的心里会感到愧疚,仿佛对鸟儿的痛苦感同身受。于是他之后每次举起弹弓,均瞄准鸟儿的头部。他一松手,拇指大小的石子,便精确无误地打穿鸟儿的脑袋。这很好,一击毙命,鸟儿们既为许温打发了无聊的赶路时间,又不用承受任何痛苦。许温由衷感谢鸟儿们的无私奉献。然而走在许温前面,平常比他狠辣百倍的姚真,反倒回过身一脸严肃地苛责他的残忍。许温身着黑色的金丝长衫,衫子多处绣着赤色火焰的图案。每当他生气时,长衫猎猎,衫子上的火焰图案摇曳着,仿佛燃烧起来了。多年前,许温怀疑自己眼花,刻意激怒姚真,随后去抓姚真的衫子,结果真有炽盛的灼烧感,险些烧伤他的手。这一点很是神奇,只不过没过多久许温就释然了。姚真毕竟是火炎帮的长老,一身与火有关的武学早已炉火纯青。别说衫子燃起来,就算他全身着火,也都不足为奇。这会姚真的衫子好像又燃起来了,许温连忙收好弹弓,瞧着他那已有不少斑纹与褶皱的脸,干巴巴地笑一下。姚真沉吟片刻,语重心长地说道:“许温,你是未来的楚皇,须晓仁德,杀念不可太重。”
姚真是许温的师父。他训话,许温纵使心头不满,也只能虚心受教。许温是楚国的五皇子,天生机敏,天赋极佳,常得老楚皇褒奖。他原本单纯无忧,只想简简单单地活上一世。随着他慢慢长大,对太子有了一定威胁。趋炎附势的大臣们在太子面前稍进谗言,太子便对他起了杀心。自古以来,手足亲情在皇位面前不值一提。纵使许温没有夺嫡之心,他的大哥依旧欲除他而后快。宫廷之内,无他容身之所。因而他与亲信们一商讨,决定星夜奔逃,投靠梁国境内的火炎帮。那一年,许温只有十岁,却不得不形影相吊,背井离乡,投靠他人。火炎帮是大帮,势力几乎完全覆盖梁国的东南片区,连梁国皇室都对帮派高层礼让三分。许温的楚国皇子身份,在火炎帮明显不好用,至少帮主、长老们,不会把他放在眼里。或者说残酷一点,许温的生死就掌握在火炎帮高层们的手中。如若火炎帮不愿收留许温,他迟早被太子的人找到,进而断脰决腹。好在许温比较幸运,火炎帮的七位长老之一的姚真瞧上了他。姚真认为他是可塑之才,就收他为徒,授业至今,已有七个年头。七年里,姚真总希望他再回楚国夺嫡继位,他却只想留在火炎帮安度余生。不承想,七年后的今天,许温终于不得不回楚国了。火炎帮杜帮主亲自对许温下了任务,要求他翻越雪篠山进入楚境,无论用什么办法,至少拿到雪篠山矿脉的三成分成。火炎帮这种几乎可以匹敌国家的大势力,当然需要源石,但却不是雪篠山矿脉里的劣质源石。况且火炎帮与小势力们抢夺这点资源,传出去也只会让人笑话。许温实在想不通杜帮主做的什么打算,很不想接这个任务。但是火炎帮毕竟对他有恩,又是帮主亲自下任务,他挣扎过后,只好拉下脸面来执行这个丢人的任务。姚真则是担心许温鲁莽行事,弄巧成拙,一路随行过来看看。至于许温心头的疑虑,姚真很随意地解释道:“既然杜帮主想要雪篠山的矿脉分成,就证明帮内的确很缺源石。”
许温翻白眼,不忿道:“梁国境内的矿脉远比雪篠山丰富。而且近几年梁国与燕国战争不休,咱们帮主也不知从中捞了多少好处,怎会缺这点源石?”
姚真严肃喝道:“帮主的想法,岂是你能揣度的?你好好完成你的任务,别东想西想的!”
许温不再说话,噘着嘴自顾自吹起口哨。暮色快降临时,两人终于翻过雪篠山,来到山体阴面,顺路还问了矿井外的乌面,如今矿脉由谁管事。乌面背靠光滑的大石头,打着呵欠说道:“今天一大早,矿脉就被严家接手了。”
许温心头微微一惊,询问道:“这个严家是不是有个名叫严俊树的少年?”
乌面道:“是的,就是严俊树替严家抢到矿脉的。”
许温望着头顶弯弯的月,只觉心花怒放。如若这个矿脉是严家的话,那么这个任务就太简单了。许温当初连夜奔逃,来到白鱼镇时,盘缠用尽,饥渴无比,难以翻越雪篠山前往梁国。就在他最困难的时候,遇到了严俊树。严俊树请他吃了丰盛的大餐,还与他高谈阔论聊了许多。许温正是在严俊树的帮助下,才成功找到火炎帮的大营,得到栖身之地。许温与姚真抵达白鱼镇时,向府内外已是惨烈一片。向雨河等四人击退了严家众人至少十次冲杀。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都受了重伤,已坚持不了多久了。严兴贤深知行百里者半九十的道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放松警惕。他安排手下的近百名高手,分成三十多人的三支小队,不眠不休轮番进攻。许温进入小镇便听闻许多有关两家争斗的事情。他去了严府,果真没见严俊树,询问仆人们得知,严俊树随他父亲在强攻向府。许温只好再去向府,找严俊树商量矿脉分成的事情。向府外,火把与灯笼密密麻麻排列,灯火璀璨,宛如白昼。许温在人群中寻找严俊树,然而时隔七年,两人的相貌都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谁也不认得谁。许温寻找片刻,失去耐心,把两手合成喇叭状,直接大喊严俊树的名字。他这一喊,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许温尴尬地笑了笑,大声询问道:“你们谁是严俊树!”
一个胸前缠着麻布条的俊逸少年迎面走来,皱眉说道:“我就是严俊树。请问你是谁,找我干吗。”
许温大笑,不管严俊树受着伤,双手一张便按住他的双肩,欣喜道:“我是许温,你的朋友,还记得吗?”
严俊树忍着伤口传来的痛楚,一方面惊讶许温的惊人速度,另一方面则盯着他的脸仔细回忆。他挣开许温的双手,慢慢回想起这个人,点头说道:“我们的确是朋友,就是不知你现在找我,所为何事。”
许温开心地笑着,毫无心机地说道:“我来找你,当然是为雪篠山矿脉的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我们想要源石的三成分成。”
严家机关算尽,为的就是灭掉向家独占矿脉。而今许温一来,张嘴就要三成源石,严家人怎会同意?于是有人问道:“你们凭什么分我们家的源石!”
许温没说话。他身侧的姚真对空一拳,一道火焰化作长龙直冲天穹,霎时照亮寒夜。此画面之浩瀚,直接震慑严家所有人。姚真抓住时机沉声说道:“就凭我们代表火炎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