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飞尘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利剑刺穿,痛得绝望,再次昏厥过去。人在极度痛苦时会主动昏厥,这是自我保护本能。只有这一点,对向飞尘来说太好了。向星腾唤向飞尘的名字,确定他昏厥后,手足并用忙碌起来。他取来酒和金疮药,用酒清洗向飞尘身上的各处伤口,均匀地敷上一层金疮药,再将伤口包好。这整个过程无疑痛苦极了,向飞尘一直昏睡,无丝毫苏醒迹象。向星腾替他换上干净的长衫,将他背起来送进暗道,正要回正院,被周千柳叫住。暗道里众人已是人心惶惶,她却尤为从容,很轻松地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向星腾道:“张姨带堂弟回来了,祖父、父亲、大伯、谢叔他们还没回来。”
向家现在已乱成一团,他便不说谢依云可能也已背叛向家的事情。周千柳思忖许久,沉声道:“星腾,你现在带飞尘顺暗道一直走,出了暗道再去鹏海客栈找掌柜石天路。”
向星腾错愕道:“我们现在逃了,你们怎么办?”
周千柳道:“这事不用你担心,你祖父他们回来后自会安排。”
向星腾追问道:“可是家里情况这么糟糕,我找到那个石天路又能怎样?”
周千柳淡淡说道:“石天路是你大伯和谢叔的朋友,来历很不一般。或许他有办法解飞尘所中的毒。”
向星腾皱着眉不说话。周千柳又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那不孝儿没什么本事,和严家人蛇鼠一窝,害自家人,迟早自取其咎。他们要闹,就随他们闹。若论奸计,我们不如他们。但若论人格,我们可比他们强多了。现在向家是有点乱,但是自古以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们还没有输,也不会输。你放心带飞尘走,见了石天路,把向家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他自会教你接下来怎么做。”
向星腾不笨,但比之这位老人,便略显幼稚。他起初不懂周千柳的意思,现在听她说了这一番话,顿时领悟过来。随着向景中的背叛,向家已乱到极点,甚至有可能被严家全灭掉。这一点,只要是脑子正常的人,都能想到。周千柳现在故作镇定叫向星腾带向飞尘走,实则是为向家保留最后的骨血。向星腾断不敢戳破周千柳的心思,不然暗道中的一众老幼女眷必定大乱。他对着周千柳一拜,认真说道:“祖母,张姨现在守在向府大门外。祖父他们回来,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如若我的父亲还活着,你替我转告他,我并不是兄弟们中最差劲的。就在今天,我打败向睿才了。如果不是追兵太多,我必定将他活捉回来。”
周千柳不说话,只慈祥地点了点头。向星腾看了一眼人群中,一脸不安的向文阑,笑着安慰道:“弟弟放心,会没事的。”
向文阑小声重复道:“会没事的。”
这一众老幼女眷连带丫鬟仆人,到底有没有事,却只有届时才知道了。向星腾背着向飞尘一路飞奔。他的脚力不弱,但是这条暗道也不短。他一口气跑了一盏茶之久,仍不见暗道出口。他暗自惊讶,白鱼镇不过方圆十里大小,以他的脚力,纵然背上一人,一盏茶也足以跑出七八里远。“莫非暗道的出口在白鱼镇外?”
向星腾重喘两声,再次奔跑起来。又过去一盏茶时间,向星腾终于看到暗道的出口。那是一束从上方竖直投下来的环状光束。向星腾跑近了看,一眼看出这是一口近三丈深的枯井。这个高度确实不算高,但是向星腾在背着向飞尘的情况下,很难攀爬上去。向星腾放下向飞尘好好休息一阵,将自己衣服撕出数个长条,编成足够结实的绳子,再将向飞尘绑在自己身后。做完这些,向星腾鼓起全身力量,在并不好找着力点的枯井里攀爬起来。十数个呼吸后,向星腾终于爬到枯井外。乍一扫视,发现这里是白鱼镇北面的田野。现在已是夕阳在山时分,雨已经停了,红艳艳的霞光像血一样映在天边。小河涓涓淌过,河里水车不眠不休地转动着,将河水送入层层梯田。老农驱着耕牛,哼唱古老的童谣,细细犁田。向星腾环看片刻,总算明白周千柳为何不让所有家眷一起逃走了。且不说那三丈深的枯井好不好攀爬的问题。在这斜斜的、遍布梯田的丘陵田野上,时常有农夫耕作。如若只是突兀多出一两人,专心劳作的农夫们或许发现不了。但是一下子多出几十人,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今天这场战争结束后,严家恐怕会成为白鱼镇里唯一的势力。这附近只要有人看到向家的人,严家人就一定能问出向家人的行踪。向星腾借用杂草的遮掩,躺下好生休整一番,待暮色慢慢落下,再次背上向飞尘,向白鱼镇跑去。白鱼镇不大,各条街道的基本结构他都清楚。鹏海客栈在镇子偏西的方向,离向府和严府都比较远。严兴贤现在极可能在围攻向府,向星腾这时去鹏海客栈,基本上不可能被发现。事实和他想的一样,利用夜幕的掩护,他顺利来到客栈大门外。天已黑透,客栈打烊了,大门紧闭。客栈名字好听,规模也大,每晚住店的旅人也不在少数。向星腾并不敲门,怕惊起住店的客人,被人看见。他索性绕客栈走一圈,找到好攀爬的位置,直接登上房顶。今天见识过谢依云离开房间的手法,向星腾也如法炮制,从房顶逐房间掀瓦片,慢慢寻找掌柜。至于怎么认掌柜,向星腾也没确切的办法,只能用目测去估计。没多久,向星腾忽而听到女孩的笑声,惊讶回头。这一回头,不偏不倚与身后的人撞了个脆响。向星腾捂着头忍痛不出声。这人却按着头上的痛处大呼小叫起来。向星腾连忙捂住他的嘴,沉声说道:“你再叫我就扇你。”
这人歪着脑袋眨眨眼,忽又可爱地扑哧一笑,苛责道:“你这人大晚上背个人鬼鬼祟祟来我家房顶,我不扇你就不错了,你还凶我?”
这人先前的笑声像姑娘,而后的叫声很中性,不好判断性别,这会说话的声音却又是男的。向星腾怔了一下,定睛打量这人,发现他是一个长得相当漂亮的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