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需要两个月的时间进行专项培训,我们也需要一定的时间通过卫星去定位龙王的位置。”
“你的师父和我经过专门的测算诺顿如果想要诞生自己完整的龙躯,即使养分充足至少也需要三个月。”
“我们的时间是足够的,两个月后我们将会带着训练有素的学生们以及充足的武器去找到诺顿,然后杀死他。”
“在这段时间里准备好你的武器吧,我们和龙王的下一次见面,必须全副武装。”
昂热说完自己的最后一句话,转身走出了病号房。 看得出来他或许并不是一直守在这里等待路明非醒来,他并非古德里安那样闲散的教授,整个混血种世界有不少事务必须由他才能处理。 他或许只是结合上一次路明非的苏醒时间,估算好了而已。 路明非侧过自己的头看向自己另一边的零,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要喝水吗?”
病号想了想,决定用这句话打破这个房间里忽然又沉寂下来的气氛。 “不用,”零摇了摇头“到时候青铜计划,我也会去。”
“那挺好啊,到时候再一起合作,你的言灵找东西蛮方便的。”
路明非点了点头,高兴的看着气氛再一次回暖。 他总是不适应气氛的沉默,这样的沉默总是会让他想起绝望者无声的哀嚎。 “但是除了找东西,我很难和你一起战斗,不是吗?”
零忽然低下了头,路明非挠了挠自己睡了一天,凌乱的像鸡窝一样的头发。 “为什么非要和我一起战斗呢?”
路明非也把自己的头挪向一方。 窗外的风景和他上一次醒来几乎一模一样,时间本来就没有过去太久。 唯一和路明非上一次醒来不同,大概也就只有窗外那些匆匆来又匆匆离去的校工了吧? 上一次战斗给校园带来的破坏不小,校工们作为这个学院里面的基石之一,正在不停修补着这个几乎能够被称为古董的学校。 “战斗这种东西,总是很危险的,很多人会死去,很多人会受伤,而更多的人会因为战斗流离失所。”
路明非感慨着。 “你不喜欢战斗吗?”
零冷冷的发问,路明非没有回头。 “当然不喜欢,每次都拼命,我也是会累的。”
“而且……看到别人陷入危险,我会感到愧疚的。”
“愧疚?”
零忽然有些不理解,她忽然有点好奇现在这个忽然骤变成几乎另外一个人的路明非,到底为了什么而战斗。 “我之前也参与过很多次战斗,而我参与的第一次战斗,一次小规模战役,我就失去了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一个于我而言,近乎于母亲一样的女人,她在很久之前救过我,最后也是因为救我而死去。”
“……很抱歉让你再一次回想起这些。”
零迟疑了,她并不知道路明非说的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苏恩曦和老板在几乎各种意义上都对路明非了解到可以被称为透彻。 路明非过去那十几年平凡的人生之中,怎么会有可以被称为战役的事情存在? 但零并没有发声质疑,路明非的剧变他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而排除一切错误的选项,那么剩下的那一个即使再离谱都应该是真相。 名为路明非的少年,在他过去十数年人生的某一个瞬间,或许曾经意外在一场大梦之中经历了另外一种人生。 这次黄粱一梦彻底地改变了他,而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知道在那一场梦境之中,路明非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现在则是最接近于了解路明非“过去”的那个人。 “没有关系啦,”路明非侧过头来,眼神忽然有些缥缈,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注视着零的眼睛。 “说实话,这个世界上总是平凡的悲剧占了多数,那位女士的死去在我那个梦境世界里……其实并不算太引人注目。”
“她只是阵亡名单上一长串数字的一个,只是一场战斗中为了黎明而付出一切的一个平凡的战士。”
“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这样的人不是吗?那些死去的屠龙者们。”
“只是她对我来说格外重要……她告诉我要尽力去帮助自己目光可及的所有人,所以我就背负起她的梦想,然后永远前进。”
“可是你都快前进到把自己粉身碎骨了,”零忽然难得地激动了片刻。 “两天的时间你两次躺进医院,你两次都是因为战斗到极限精神透支到极限倒下。”
“值得吗?”
零提问,她忽然再次冷静了下来,她在路明非回答之前,猜到了他的答案。 “值得,因为我战斗是为了别人不去战斗。”
“这个世界上的战斗或许是有定额的,如果我战斗一直到死去的话,或许有不少人都能因此免去战斗的困扰。”
“这个世界上该死的只有我一个,没有人应该为恐惧而彻夜不眠,所以我不希望我关心的人也被战争裹挟。”
路明非斩钉截铁地说着,零也因此陷入了沉默。 “可你不应该因为愧疚而彻夜不眠。”
零冷冷地说。 “可你也大晚上坐在沙发上和我一起聊天,不是吗?”
路明非回应。 二人的气氛忽然针锋相对了起来,空气凝固如一万米深海下的海水,但最终路明非还是第一个选择了束手就擒。 “好啦,不要聊这些哲学的话题了。”
路明非的语气忽然轻松,他总是这样擅长调整自己的情绪,或者说擅长伪装自己。 “说起来昨天那些入侵者学院抓住了吗?或者说昨天你们的那些人,成功逃走了吗?”
“他们昨天晚上一直守候着直到康斯坦丁死去而诺顿逃走。”
零也没有再继续揪着一个话题不放。 “他们的第二环任务除了在酒德麻衣无法成功完成入侵的时候制造骚乱,吸引学院的注意。”
“还包括在学院无法短时间制服敌人的时候尽力保护学院学生的安全和阻击敌人。”
“你们老板这么关心学院学生的安全?还是说这其实是昂热和你们的约定之一?”
“两者都有。”
零点了点头。 -------------------------------------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等待通过船闸的船只静静的泊在江面上,江面平静,江水倒映着星光月辉。 冰冰的黑影站在江边小舟的岸边默默地眺望,水声哗哗作响,几乎跨越了千年的时间。 很多年以前这个江心小岛其实是一座小山,正在这里望去面前是如同鬼斧劈成的夔门。 那时春来满眼都是绿色,风浩荡地吹起两个人的白袍。 而黑影只是独自向着水面伸出手,古老的咒语犹如钟声行走于水上。 “叁孙……”名为诺顿的龙王看向深沉的江水,他的目光几乎能透过水面看向下面的那座城市。 他感受到了叁孙的气息,那位曾经陪伴了他数千年的次代种的味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浓郁,连带着还有无数死侍的味道。 叁孙他……在水底培养着死侍来护卫白帝城吗? 诺顿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一龙之力的确很难保卫住那么大的一座城市,特别是在混血种的势力越来越庞大的今天。 ——『出来吧。』 扭曲的词汇被诺顿连接成一句简短的言语,宏伟的力量直冲水底,没有任何一个青铜与火之王的纯种血裔能够躲开他的召唤。 但水底没有任何的动静,江水平静得像不存在任何生灵。 诺顿皱起了自己的眉毛,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纵身跳入了水中。 他矫健地摆动自己的腿部,水元素推动着他前进,速度比任何潜水艇都更要迅速。 即使没有孕育名为“龙”的伟岸躯体,诺顿依旧对于水拥有极强的适应能力。 或者说龙类早就征服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环境,不论是海洋还是陆地,沼泽还是天空都对他们来说舒适一如床铺。 浑浊的江水被诺顿的身躯搅浑,他沉入了这片深沉江水的底部。 几只变异的鱼类或者说鱼龙被水底的动静吸引靠近。 但诺顿仅仅只是淡定地一瞥,鱼龙被惊吓到直接停止了运动,沉入江底。 而随着他彻底踩在江底的淤泥上,他终于看见了自己此来的目标。 那是一个拥有漆黑鳞片,巨大且无法用语言概括的生物。 不是亲眼见到,没人会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生物。 他的身影可以从各种神秘的、异端的书中找到——有人说他们隐藏在洞穴中,含着硫黄喷吐火焰;有人说他们是含有剧毒的大蛇,有不止一个头;也有人说他们是天命的象征,是半个神明。 在古代欧洲的航海家中悄悄流传着这样的说法,东方的海洋不可航行,那里的水是红色的、沸腾的,因为水底流动着岩浆。 成群的这种生物就游动于岩浆层的上方,他们发怒起来会断送任何大船。 除非你投下米粒,因为米粒看起来像是“蛆虫”,这些生物唯一害怕的只是“蛆虫”钻进他们的鳞片里。 但是这一切的传说都不足以描述他们的真面目。 当他现身在人类面前时,远比任何传说都更加狰狞和威严。 只有一个字能描述它们: “龙”! 只是,现在诺顿面前的这头龙已经彻底沉默了。 他漆黑的鳞片依旧如墨,但沿着脊椎生长的锯齿般的黑色骨刺已经折断大半。 古老的铁质面具覆盖着他的脸,可他的牙齿和下颚都已经被莫名的力量腐蚀严重。 巨大的创口在龙的头顶,部分被烤熟的脑组织隐约暴露,他的血液早已流得干净。 那些鱼龙大概就是饱饮了他的鲜血,才成为了死侍这种堕落的怪物,可为什么叁孙不阻止那些卑微的生物? 诺顿不知道,只是长久的凝视之后,他忽然向这只沉默的龙伸出了手,叁孙的眼睛在血脉的召唤下猛地睁开。 身为一个次代种,他的黄金瞳早已不再耀眼,在和路明非的战斗之中他的一个大脑已经被彻底的摧毁。 脊椎后部的副脑虽然依旧完好,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的衰弱。 龙类强悍的自愈能力唯独不能作用于他们的脑组织,在那一战之后他只留下一个近乎僵尸的身体。 龙类最重要的器官大脑被摧毁了二分之一,现在的他不过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幽灵罢了。 唯一支撑他继续活下来而不是茧化的,不过是赎罪的念头和心中不愿放弃的那一丝期待而已。 万一……他的王还能从那群卑微的人类手中逃脱,再一次回到这里呢? 叁孙卑微地期待着,以最后的意志阻止着自己沉沉地睡去。 属于次代种的鲜血在江底肆意流淌,无数鱼儿吞噬了他的血液成为扭曲的死侍。 只是他并不在乎,他甚至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平静地接受着这近乎凌迟的处罚。 而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王,他睁大自己的嘴巴发出仿佛呜咽的低声。 大脑几乎被完全摧毁,他无法再随意地催动自己身体的再生能力复原自己被腐蚀的牙齿,他甚至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诺顿能够理解他的意思,血脉的传承把他们每时每刻的关联着。 “没事的,你已经尽力了,他不是你能够阻止的存在。”
诺顿在水底开口,龙文四散吓晕了不少鱼龙。 长江三峡的水底,鱼龙坠落如从天而降的星子,而渺小的黑影和巨大的龙躯在这一刻异常和谐。 “叁孙,过了两千年,终于又见面了。”
诺顿轻声说,黄金的瞳孔中浸润着哀伤。 “让你看家已看得太久了……现在,休息吧。”
他说着,用自己的手闭上了叁孙的眼睛。 叁孙用尽自己权利的点了点头,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愿望,他可以死去了。 永恒的沉睡把他包裹在黑暗里。 他并没有选择去茧化,因为这样他的身躯将会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化作一团没有任何力量的枯骨。 他知道自己的王想要干些什么,名为康斯坦丁的另一位王没有回来,他终究还是失职了。 现在他要以自己的身体和性命为自己的失职付出代价,他要用自己的一切帮助自己的王完成复仇。 苍白的丝线乍现在水底,它们像是有生命一般团团把叁孙和诺顿围住。 无声的召令被发出,整片江域里面的鱼龙被驱赶着前来朝圣。 龙王结茧展开龙躯是需要时间的,因为他们需要消耗的养分过于庞大,而调集这些养分重构成巍峨的龙躯同样也需要时间。 但现在诺顿不缺少养分,江水里有着几乎吃空了一片水域的鱼龙,他们在血脉的驱使下听从灰之王的号令。 他们会在诺顿的号令下自愿贡献了自己的一切,成为龙躯的养分。 而叁孙的身躯虽然破损严重,但他受损最厉害的地方仅仅只是他的大脑,其他地方的伤势对于龙这一伟大的种族来说几乎不值一提。 如果诺顿把叁孙的身躯作为模板来茧化,他孕育龙躯的速度无疑能够快上不少,他只需要用自己的大脑代替叁孙的大脑而已。 苍白的茧再水底沉默。 复仇……诺顿最后一次怒吼出声。 他终于在一片黑暗的茧中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实体化的火焰在江底流动,成群结队的鱼龙摇摆着自己的尾巴前来。 波光粼粼,星空下山行漆黑,沉闷的吼声隐隐传来,岸边的路人不自觉面面相觑。 这是……水猴子的叫声?无知且无畏的人们并不理解自己现在正见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