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
在地上躺着挣扎的诺顿终于睁开自己的眼睛，火焰在其中流淌着，那是燃烧着愤怒的悲伤。 他是沉睡千年的君王，但是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呼喊自己弟弟的真名，因为他在醒来的第一刻已经感受到了自己血脉另一端的枯竭。 老唐透过意识海空间的投影遥遥看着诺顿眼里的一切，诺顿说要让他看看弃族的命运最后也真的把他困在了这里，独自控制身体。 他看着奔跑的路明非，在意识空间里面焦急的大喊，他并不想让路明非因为他陷入险境。 但现在的他明显无法和一只龙王竞争身体的控制权，所以他只能在意识海的角落里焦急的期待。 愤怒的龙类看着路明非以超乎常理的速度赶来，但这样的速度在诺顿的眼里并非是不可接受的，即使是人躯的他依旧有着远超一般龙类龙躯的力量以及速度。 火焰流淌在诺顿身上一如他们之前覆盖在康斯坦丁瘦小的身躯。 象征龙类的鳞片带着鲜血从他的皮肤里钻出，翼膜也沐浴着鲜血在夜幕的黑暗里展开。 短短数十秒诺顿就完成了从人类到龙族的转变，进化论仿佛在他身上被从零开始展示。 赶来的路明非没有任何迟疑，迎头对诺顿就是一刀，折刀上扭曲的花纹带着凌乱的光。 复苏的君主在火焰中发出近乎嚎哭的咆哮，他以比路明非也不差太多的速度伸手，金属的权柄被发动，他想要拦下这次攻击。 二分之一的灰之王召集着自己周围的元素，钢铁在他的身边形成铠甲般的厚厚阻碍，折刀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轰鸣。 诺顿冷笑，他刚想说话，但下一刻力量如流水穿过铠甲撞击他的手臂，这股不算太强的力量却直截了当的让他的一只手臂近乎折断。 “怎么回事？我的骨头怎么这么脆弱？”
龙类震惊的发出怒吼。 诺顿并没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异常，而且眼下的战局也已经不足以他继续思考。 他以极快的速度判断出了当前的局势，诺顿挥舞着自己的另外一只手刺向路明非。 这只手上燃烧着火焰的是他刚刚催生出来的锋利骨刺，诺顿知道自己在路明非的极速攻势下根本来不及咏唱那些大威力的言灵。 但是没有关系，龙与龙之间的战斗总是近乎肉搏，他对于贴身的战斗并不陌生。 诺顿自信即使是人类形态，也很少有生物能扛下他这样的一击。 但最后他的骨刺却依旧没能如他所愿的成功刺入路明非的身体。 诺顿身上错位的骨骼不能适应如此凶猛的挥击，路明非轻易接下来他的攻击，火焰让路明非手臂的皮肤接近碳化，但路明非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感觉。 他扭断了诺顿的另一只手，双臂的无力让这只骄傲且愤怒的龙感到不理解。 “这又是怎么回事？”
愤怒的诺顿感觉世界的一切都在向着他不理解的方向一路狂奔。 先是一个竟然可以反抗自己融合意识的记忆碎片，然后是脆弱到被“人类”一碰就断的骨头。 沉睡了这么久之后，自己难道已经变成了一只骨质疏松的宅龙？诺顿对这个世界忽然有点陌生。 老唐在意识海里面透过诺顿的眼睛看着他和路明非交战。 在诺顿连续两个手臂被折断之后，本来紧张的他甚至笑出声来，完全不在乎这两只手臂其实某种意义上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什么嘛，这两天他受的苦也不是白来的，自己遭的罪还是给路明非提供了方便之处。 要知道，他现在浑身可没有一块骨头是好的呢！ 诺顿没有吞噬老唐这一片拥有了自我意识的记忆碎片，他自然也理所当然的没有老唐记忆里的那一切。 他对于老唐人生的了解就像是老唐对于他人生的了解一样，全靠两个记忆体之间断断续续的记忆投射。 这样得来的记忆当然不是完全的。 而也正因如此，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龙王的再生能力固然强悍，即使血肉横飞内脏都被打碎对他们也是小伤，而折断的骨头可能用不了他们半分钟就可以自愈。 但这种超乎正常生物的自愈的速度并不代表他们可以在不伤害身体的情况下迅速修复长歪了扭曲的骨骼，自愈的基础永远是建立在肉体发现了创伤的情况下。 而路明非为老唐特别定制的套餐让诺顿醒来之后第一时间根本没有察觉自己的身体被动了手脚。 路家特制的物理封印让诺顿每一次攻击的力量都有近乎一半反弹到了他自己身上，他根本无法自如的发挥出属于一个龙王的真实实力。 诺顿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发现比起龙王现在的自己似乎更接近一个猎物，而路明非则是那个张牙咧嘴的猎人。 “这样根本不能完成复仇，这样的搏杀是毫无意义的。”
诺顿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而极速的思考之后，他用自己扭曲的双臂强行抓住了路明非的双手。 路明非冷静地做出选择，这个勇猛的屠龙者仅仅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就以近乎离奇的角度挥刀。 他带着诺顿的双臂一起挣脱，但这只暴怒却狡猾的龙依旧为自己争取到了时间，他张开了自己的嘴。 ——『火』 仅仅只是一个音节，身为火焰的君主诺顿就完成了这个极简版本的龙炎准备，他忽然的吐出一口气，火焰夹杂着浓烟糊在了路明非脸上。 高温一瞬间把路明非的面颊烧焦，但这种极简版本的龙炎显然不能杀死路明非，甚至不能给他带来太大的威胁。 所有细胞都在死亡的下一刻被再次驱动，变性的蛋白质恢复原来的空间结构，碳化的组织则被更新的细胞代替。 同样是不到一秒，路明非的所有肌肉组织就完成了再生，黑色的焦炭一寸寸地脱落。 可诺顿早就已经彻底的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千年的血战让他在战斗技巧上不弱于任何大师，而他的战斗智商无疑也是超凡的。 他并非想要靠这样玩笑般的攻击来击败路明非。 如果不是路明非没有龙类的鳞片，这样的攻击恐怕都不配伤到他。 他只是十分有自知之明……拖着这样残破不堪的身躯，他怎样完成自己的复仇？ 他必须要尽快拿到属于自己的龙躯，只有这样他才能像一个复仇者一样死在挥刀的战场上。 而不现在这样，玩闹的进攻，可悲的被玩弄，简直就像一个小丑。 诺顿用自己的精神操控自己周围的元素，不到一秒炽热的火焰就忽然调转了方向，风元素和火元素在他的翅膀下凝聚然后炸开。 暴怒的君王扬起了自己比康斯坦丁更雄伟的火焰长翼，他振翅起飞，一瞬间速度就近乎突破音障。 而被龙炎烧焦了正脸的路明非还没能彻底再生出他的眼睛，这个奇特且精密的组织总是比再生其他地方更麻烦一点。 但他在恢复自己视觉之前就绷紧了自己的肌肉一个跳跃，他在半空中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狠狠的抱住了诺顿长满鳞片的一只脚。 他的感知器官可并不只有眼睛这一个，帕弥什无时无刻不给予着她的宿主力所能及的帮助。 “不要死。”
路明非开口，他第二次这样使用自己的言灵，而面对远胜于之前的敌人，他的精神力量在瞬间消耗到接近于空的地步。 但与之相对的，振翅的龙王对元素的控制被骤然暂停，连振动的翅膀都忽然停下，路明非用自己最后的意志伸手，试图拉停自己面前试图逃离的龙王。 诺顿十分迅速地挣脱路明非言灵的控制，他的精神力量在他的全身涌动，路明非即使对于这一招用的已经更熟练，但也依旧无法控制诺顿更久的时间。 但仅仅是这样路明非就已经足够满足了，从极速骤停，诺顿身上本就扭曲的骨骼瞬间被崩断了大半，痛苦让即使龙王也不由自主的龇牙怒吼。 路明非另一只手挥刀想要斩下诺顿的翅膀，但可惜的是他终究没能紧紧抓住自己的敌人太久。 因为诺顿毫不犹豫地在恢复了自己身体控制权的下一刻再次开口，在龙与龙的对决中没有人有机会释放大规模的言灵。 但用一些小戏法来干扰敌人，他们玩的是十分熟练。 依旧是一个简略到近乎只有一个音节的言灵，但这一次诺顿身上所有的鳞片忽然都炸开了。 连续且细小的爆炸声传遍了整个校园，破碎的鳞片带着火焰刺入了路明非的身体，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双手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着力点。 诺顿震荡自己的翅膀，路明非的刀擦着他的身体划过，带下几些鳞片。 风元素带着这只龙王再一次打破音障，诺顿终于成功的完成了自己的起飞。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够拦住一只想要逃跑的龙王，路明非也终于也达到了自己的极限。 “快叫校医！”
战斗戛然而止，路明非站在原地眺望，身边尽是残缺的肢体和凌乱的血。 校长最爱的这片百慕大草坪被糟蹋的简直像是刚刚被某个大国犁过一遍的中东战场。 所有人都看见了路明非和另一只龙王殊死的对决，只是孱弱的他们完全没有资格参与，他们只能在战斗结束的第一时间为路明非提供援助。 龙和人的鲜血散落一地，战场被火焰烧焦，诺顿被砍下了两只手臂。 而名为英雄之人，路明非一身鲜血和破碎的鳞片，用最后的精神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他在用他刚刚再生完毕的眼睛看着远去的诺顿。 他没能成功拦下诺顿，身为人类路明非毕竟还没能学会飞行。 但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他刚刚在和诺顿贴身厮杀时。 他感受到了这只龙意识里，另一个和他格格不入的存在。 红色的电流在他身上寄宿，帕弥什病毒能够感受到一切人类意志的存在。 ——即使承载人类意志本身的，并非是人类本身。 路明非确信自己刚刚看见老唐了，看见了那个在龙王的意识海里面也笑得没心没肺的搞笑男人。 老唐依旧认为自己是人类，而自己依旧可以拯救他。 ------------------------------------- 路明非再一次睁开自己的眼睛，明媚的阳光入目，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让他不禁皱眉。 他的呼吸系统连带着整套嗅觉器官都在之前的战斗中报废了一次，新生的感官对于空气中的各色味道还很敏感。 天花板在阳光中白的晃眼，路明非眯了眯眼睛，紧接着另一股气味传来。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味道，像是香水，又像是冰川自带的寒冷和寂寥。 路明非侧头，零端坐在那里，手上是一杯紧紧握着不肯放下的热水。 她看见了病人的醒来，微微俯下自己的身子，把热水递给了路明非。 “谢谢……”路明非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什么零要这么重视这杯热水，难道这里有什么人会抢走它吗？ 这也没别人呀……奥对，校长似乎也在这里。 路明非看向自己的另一侧，一头银发的老人坐在路明非床的一边，拿着一把水果刀在削苹果。 他的手很稳，苹果在他的手中旋转，果皮被迅速剥离。 这个老人挥舞着自己手上的刀熟练的像个刽子手，而他另一只手上的苹果则是正在被他剥皮处刑的犯人。 “你醒的刚刚好，要尝一下苹果吗？”
昂热对路明非说着，手腕一抖把整条果皮都丢到了一旁，速度快的像是偷偷使用了言灵。 路明非其实一直都有一些不理解，为什么卡塞尔学院里会禁止言灵的随意使用。 在他看来，言灵作为屠龙者们向神明拔刀的最重要的武器，不应该努力适应，直到把他们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吗？ 他觉得像是昂热这样把言灵彻底的融入自己的生活，才是这所学院里应该教导的。 不过这些都并不是现在的他应该在乎的。 路明非从床上坐了起来，左手一个苹果，右手一杯热水，像是一个正在病床上享受早餐的大少爷。 “两天之内再一次进了医院，还是因为同一个原因，这一次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不然校医院的医生得投诉我虐待学生了。”
昂热抽出一张纸巾，擦拭着水果刀的刀锋，苹果的汁水微微浸润了纸巾，在这位老校长的眼睛里倒映出一股苍青。 “不过也还好你返回医院的速度足够快，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把你的病房收拾完毕。”
他讲了个冷笑话，路明非配合地笑了笑。 “老唐……我是说那只龙王，学院应该已经有了处刑计划了吧？”
但随即，路明非有些迫不及待地发问。 “是的，昨日的战斗结束之后，我紧急联系了校董以及教授们开了一场线上会议。”
昂热点了点头，他似乎猜到了路明非的问题。 “我们确认了昨晚的事故是两个初代种的意外苏醒导致的，而为了应对这次危机，我们预计在2010年的二月份在长江执行一项屠龙任务，代号‘青铜’。”
“原本这是执行部的工作，但是执行部的人员分布在世界各地，一部分还要留守校园。”
“人手不足，所以这一次的行动将会由曼施坦因教授带队，主要作战人员从学生之中挑选，我已经把你编入了任务名单。”
昂热很淡定的说着，他早就已经为路明非安排好了他所需要的一切，像是一个贴心的管家。 复仇者永远都在向自己的目标迫不及待地靠近，昂热很了解这样的人需要什么。 老唐是路明非的朋友，但在老唐觉醒成为一只龙之后，路明非并没有迟疑的就向他发动了进攻。 这样的坚决让即使昂热也感到惊叹，而且正是这样的坚决，这位老绅士才在昨天晚上的紧急会议中带着一众教授压住了其余校董的质疑。 “从学生之中挑选任务执行者？”
路明非皱了皱眉，他并不是很能理解这样的决定。 按照他的推算，即使不算S级这样论外的力量，像恺撒和楚子航这种级别的A级，学院的执行部没有一百也应该有八十了吧？ 为什么会让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学生去执行屠龙这样危险的任务？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惑，但这些东西之后你慢慢会了解的。”
校长慢悠悠的说着，侧过了身子。 路明非这才看见即使来看望病人，这位至今奋战到第一线的屠龙英雄也随身携带着武器。 “总之，你只需要知道，这一次屠龙战役的主力，其实本来只有你一个就对了。”
“这是你一个人的屠龙战役，其余所有人其实都只是你的辅助。”
“是因为老唐吗？”
路明非沉默的和昂热对视，深棕色的眼瞳之中充满着平静。 “因为老唐的事情，所以我需要更多的战功来证明自己依旧站在人类的那一边，是这样对吧？”
他从来不喜欢做任何没有打算的事情，路明非早就在带老唐进入校园之前，就做好了接受学院质疑的准备。 而看着路明非的眼神，昂热忽然笑了笑，感慨似的叹了口气。 “并不是这个原因，密党虽然偶尔做的事挺让人恼火，但如果仅仅因为这个就逼一位英雄重伤刚愈就奔赴战场。”
“那些密党先辈们的英灵晚上一定会来找我们算账的吧？”
昂热说着，语气中出乎意料的竟然没有太多的责备——毕竟昨晚闹事的两头龙王之一，其实就是他一手策划并放出来的。 论起事迹的危险性……他做的其实比路明非可怕多了，只是乎没有几个人知道罢了。 “你昨晚成功拦下并在我的辅助下杀死了青铜与火之王双生子之一的康斯坦丁，单单这一项功绩就足以证明你对于人类阵营的忠诚。”
“更别说在龙王诺顿失控的第一时间你就去拦住了他并给予了他重创。”
“校董会没有任何可以指摘你的余地，而且你作为我的学生、莱昂纳多那个老家伙唯一还在世的弟子。”
“你在混血种世界当中的身份可比你想象中更重要。”
“没有任何人可以随意指责你，更何况你本就没犯任何错误的情况下。”
昂热说的斩钉截铁，语气中尽是对自己身份的自信，看得出来他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对于那些校董们并不是那么重视。 原来自己的隐藏后台那么厚的嘛？路明非忽然有些咂舌，昂热和他那个便宜师父会如此坚决的为他站台，这也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自己在这个世界里面的人格魅力这么高的吗？ 明明在另一个世界里和自己走的更近的那群人更多都是些“疯狂科学家”。 灰鸦小队的对外交流和一般其实都由路明非的那个搭档负责，相比于路明非这样总是走在研究和被研究的路上的家伙她其实在外交上更有魅力。 昂热没有看出路明非心中的那些追忆，他只是继续说着。 “这一次任务我之所以会划给你，为的其实是一些更加私人情绪上的原因。”
“第一，老唐毕竟是你曾经的朋友，即使他现在作为人类的那个人格或许已经完全被诺顿吞噬，但我想你依旧会希望自己亲手解决他。”
“第二，或许是一些私心，即使你在我和守夜人那个老家伙的庇护下能够高枕无忧的躲过校董们的窥伺。”
“但我依旧希望你能够尽快在混血种世界中继续打出你的名声，以新一代混血种最强者的身份，成为密党领袖的预备役。”
“我已经老了，而密党却并没有及时诞生出足够接替我的新的领袖，所以出于私心，我希望你能够尽快成长起来。”
路明非听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昂热的意思。 “旗帜是不可缺少的，我明白您的意思，只是我真的能承担起这份重任吗？”
“可以的，你会成为新的领袖，做任何想做的事。”
零忽然在一旁插嘴，代替昂热否定了路明非对自己的怀疑。 “我相信你。”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