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1 / 1)

我有一个爱人。他葬在1937年的那场风雪里。黑云吞甲,夜风未歇,鲜血十里,战旗却从未倒下。我的十指插入那猩红潮湿的泥土里,从眼角弯延而下的晶莹碎入句句枯骨,我的指尖骤进一团团腥土里,那天我跌跌撞撞地翻进整条沟,也没有寻觅到那张常年含着笑的熟悉面庞。我说她一定会回来的。他还欠我一幅字,他还欠我一场红妆,他说过会来我家提亲,他允诺过他会和我白头到老,你和我一起看到国富民安。他从来都不是骗子,我相信他。他离开那日,陈递给我一笔银梳,都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一直在等着他,在某一天踏雪扣门,笑着接过他曾亲手放入我掌心的银梳,他会捧起我满头银发,我的目光会与他的在镜中相遇,我满面鬓白,镜中的他还是那副义气少年状。北平的雪好像一年比一年厉害,那些空洞的苍白,流过破旧的墙缝,刺进我的心脏,后来我喜欢坐在窗边,眯眼望着苍茫的天际,我与他的初逢似乎就在这样一片枉然里,那是在三十年前吧!不对,是三十年前?一定是在三年前,他那么爱我,怎么忍心让我等三十年?我与先生相遇在1933年,那是个飘雪冬日,我从火车站进入北平攒动的人群,那天我忘了带伞,那天我闯入北平的雪,那天我抱着大块小块的书,一个踉跄撞入先生的怀里。先生举着一把黑伞,我仰进脸,他眸底含着笑,将摔开的书本放入我的怀里,他温润的目光掠过书封,轻声对我说“姑娘的字婉约有余,缘何还要专程跑到北平来写字?”

先生那双手天生就是用来握笔的,又怎么能去握枪呢?霜雪打满我的肩头,后来有一日,我照旧眯着眼睛去望那辽阔的天,可是我发现我看不清春归的燕子了。那天我紧紧攥着那把银梳子出门,真奇怪,我明明也就只有几天没有出门,为何外面的世界变化了这么多?黄包车变成了四个轮子,崎岖的道路,宽阔起来,路边的男男女女穿着我看不懂的服装,就点那些奇形怪状的店家招牌,我也认不清楚。我难住一个人,我不知道她是男是女,我只是拦住他,我问他北平在哪里?他却回答我世上早就没了北平只有北京。不对的,怎么可能呢?我的先生亲口对我说的,他让我在北平乖乖等他回来,等到北平的春燕归巢时,他会带我去南京,那是他的故乡,我的先生说过会在明年春天娶我的。可是路人告诉我,今年是2008年,不是1937年。怎么会呢?,不可能的,我的先生,我的先生……不会的。我没有在2008年的北京找到我的先生。我应该回到1937年,对,我的先生在1937年等我,可是,可是,可是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回去?这回过身,往前走了一步,我惊觉我的影子是这样踌躇。没有回音的家书,打上霜的银梳,一次又一次绣好的盖头……先生在1933年扶着我的手,对我说“鄙人不才,不知姑娘可愿听在下一句对字的拙见。”

我的先生在1935年吻上我的眉,对我说“我们一定会一起看到天下太平的局面,对吗?”

先生在1937年贴住我的额,对我说“一杆笔守不住这破碎山河,若我未归,卿可改嫁。”

我的爱人被留在1937年的那片战场上了。而我,似乎被永远困在1933年的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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