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昌入了内门的时候,刚刚夏至,他彻彻底底地成为了真正的紫云山弟子。 拜师磕头之后的第一天,他就将自己身上那身已经穿了一年半,磨出补丁和擦口,象征着紫云山最下层人的衣服丢掉了。 他已不再是外门弟子,而是紫云山最核心,最瞩目的未来,内门弟子。 新的衣服是绒棉细毛的紫衫,这衫衣是整个紫云山蜀道四城境内最好的裁缝做出来的,穿上去的质感和曾经的那身衣服简直是天差地别。 周兴昌从未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 他披上了那软地如同女人的皮肤一样的丝绒披挂,就像是披着一层纱,却更像是披着一身荣誉和激动。 他穿上衣服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回了天心门,抱住苏流年和蔡允南大呼过瘾,然后才兴冲冲地回到了自己的新宅院。 每一个紫云山内门弟子,都在自己的分门之中拥有一个独特的宅院,宅院里会配备一个丫鬟和一个佣人,当然这都是紫云山的外门弟子,之后的名额就是内门弟子自己挑选的了。 周兴昌也从执法堂弟子手里领到了他人生里第一次的门银。 三十两银子。 他攥着自己的剑,看着手里的银子,泪已经流满整张脸。 周兴昌有这些银子买了一个做饭的厨子,买了一个唱歌的姑娘。 他开始了在紫云山的修行。 内门弟子的端庄和儒雅也逐渐从他的身上出现,他再也没有去过光云间,也再也没有去过那些让他憋屈的地方,以后北竹峰才是他真正宏图霸业开始的地方。 周兴昌第一次看到龙溆儿的时候,是在北竹峰的会试堂上,她在对峙时,不料被师兄的剑气所伤,摔倒而出,是他敏锐地一跃而出,将这个和他同时走入北竹峰的师妹接在怀中。 同门师兄弟都发出笑声,赞叹他的身手,而他只是看着自己怀中的师妹,她的肌肤十分的柔软,腰肢像是春天里的稻芽,蓬勃生机。 第二天,龙溆儿来到了他的宅子,那足足半个月的情景安谧消失了,似乎整个院落里都弥漫起了一缕神秘又令人兴奋的气息。 她只问了一个问题,“师兄,你想吃什么?”
周兴昌站在原地,呆了半晌才缓缓道,“我……我爱吃面,啥面都行!”
龙溆儿的脸上有些丧气,“吃面得两个人做,一个人揉面和面,一个人拌臊子。”
周兴昌顿时脸上笑意,拍拍胸脯道,“我给你揉面,我揉面一绝!”
往锅里倒水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从灶房里传出来的时候,周兴昌第一次觉得灶房那个他从未进去的地方,是一个神秘的花园。 那个声音,令人心理鼓荡又惊悸。 龙溆儿尖利却又娇嗔的声音传出,“师兄啦!你框我哟,说给我揉面半天不来人,站在那里看啥!”
周兴昌已经呆住了,若非这一声叫喊,他就已经被面前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小师妹彻彻底底勾走了魂。 他应了一声,连忙跑了进来开始揉面。 突然龙溆儿转头看着他,“师兄,我忘记问了,你要吃油泼辣子的,还是吃酸辣或是烧牛肉的?”
周兴昌呆了呆,“什么……什么都可以。”
龙溆儿噗嗤一笑,“你怎么没注意啊?这样……” 她那双沾着油脂却又更加明亮的手伸入了细细的腰肢中,拿出了一两银子,又用食指和拇指夹起,翘着可爱秀气的兰花指,将那银子放在了周兴昌的手心里,“我不爱吃辣子,你去买一两牛肉,一两酸菜吧。”
周兴昌道,“我有银子。”
龙溆儿嘟着嘴,从身后推着他将他推出了灶房,嘴里嘟囔着,“我请你嘛,自然是我出钱咯,下次你请我就你出钱啦。”
周兴昌感受到了小小的手掌传来的温柔,脸已经红了,连忙跑了出去。 这一次他的速度,比当年上紫云山初试的速度,快了足足一倍。 他将牛肉和酸菜放回案板上的时候,还将剩下的银子放在了一旁。 龙溆儿不悦道,“你好没规矩啊!”
周兴昌愣了愣,“啊?”
龙溆儿用胳膊肘擦了擦脸上沾染的面粉,不悦道,“我咋把银子给你的?你咋就放在这儿?”
周兴昌舒了口气,笑着从案板上拿起银子,抓住了龙溆儿被面粉弄得顺滑的小手,塞到了她的手心,笑着道,“诺,给你。”
龙溆儿的手顺势锁了回来,脸上已经有了春色。 那一抹春色,比着庭院里的万千梨花树,更要美上几分。 龙溆儿张开双手,背过身去,道,“我要做臊子啦,师兄你帮我围围裙。”
周兴昌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围裙,取下来走到了龙溆儿的身后,他没动,二人都沉默了。 周兴昌的手臂从龙溆儿的身前绕过,他微微蹲下身子,鼻子里不是牛肉的味道,更不是酸菜的味道,而是那股清香的味道,比花要更密,比酒要更醇。 他的手没有碰到她的身体,将围裙好好地绑在了她的身上。 “啊~”一个酥软的叫声轻轻传出,龙溆儿道,“师兄……你要把我勒死啊。”
周兴昌连忙松了一些围裙。 龙溆儿笑道,“师兄真笨,像是从来没打过围裙,你栓好了试一试嘛,能插进去一根手指头就好啦。”
周兴昌本是用剑的,对于尺寸、速度、力道的掌握能力是万里挑一,可是现在的他却像一个八十岁的老翁在做针线活,不是禁了就是松了,闹了半天,最后红着脸,硬着头皮将手指头贴在她腰肢上,这才绑好了围裙。 他的手似乎碰到的不是腰肢。 先是触碰到了那红色的披挂,然后就是紫色的内衬,最终似乎在这里面还有一个光滑又有弹性的肌肤。 他碰到的是人间最美的地方,随之一阵奇异的温热传遍全身,那一刻他浑身一颤,呆楞住了。 龙溆儿给后锅里倒下清油,那口并不陈旧的锅台口上冒出的柴烟呛得她咳嗽得弯了腰,又打着喷嚏,抹着眼泪道,“师兄,你平日里怎么吃饭啊?一个人?”
周兴昌满脸都已经通红,低着头道,“嗯,一个人。”
龙溆儿道,“我以后陪你吃饭好不好?”
周兴昌没有经过思考就立刻道,“好啊!”
龙溆儿噗嗤一笑,继续炒臊子。 不知是不熟悉锅,还是不熟悉这大师傅用的油,忽然龙溆儿一个惨烈的叫声,扔了炒勺,后退了好几步。 周兴昌立刻抱住了她,“怎么了?”
龙溆儿撇着嘴道,“我……烫到手了。”
周兴昌看到了她手上的红斑,心疼道,“疼死了吧?”
龙溆儿道,“谁家做饭还运气呢……这下可惨了,若是留了疤……” 周兴昌急切地脑门上都出了汗,“我去找药!”
龙溆儿怯生生道,“别……他们知道我来你家做饭……我倒是有个办法,不过……” 周兴昌道,“有办法就说啊!”
龙溆儿道,“老家爷爷说过,烫伤用嘴巴含住就好……” 话还没有说完,周兴昌已经将龙溆儿的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嘴里。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挂在了龙溆儿的肩膀上。 龙溆儿猛地转过身来,单手搂住了他的脖子,闭着眼睛的脸颊,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脸上。 一种强烈的欲望不断膨胀,那欲望十分明晰又十分模糊。 唇的味道。 周兴昌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甘甜的唇,如此香甜的舌,如此美妙的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拥有这样的感觉。 那天的那碗面,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一碗面,不光是龙溆儿的手艺好,更好的是她的笑容。 吃过饭之后,龙溆儿走了,她像是一个精灵,来的快,去的也快。 那天晚上,周兴昌一夜未眠,他无论看向哪里,都能看到那张美丽的面容,那欢快的笑,还有……那温柔的唇。 第二天一大早,周兴昌虽然困,但还是很兴奋,因为今日休沐,因为今日她还能来他的院子里吃饭。 她早早的来了,带了一大堆的食材。 丛这一天起,周兴昌过上了自己从未过过的日子。 直到十天之后,不知为什么龙溆儿再也没有来他的院子。 他在院子里等了足足一天,都没有她的一丁点儿消息。 她的消息在第二天一大早才缓缓来到周兴昌的面前。 带来消息的是龙溆儿在北竹峰的闺中好友。 她低着头,只说了三个字。 “她死了。”
周兴昌几乎在这一瞬间崩溃了,“在哪儿?”
她到,“尸体就在北竹峰门外。”
周兴昌道,“谁杀了她?”
她道,“自杀。”
周兴昌激动道,“为什么!”
她仰起头,眼里已经充满了泪水,“因为……龙文彦娶了她,还骂她是堕了身的母狗……可是……她是在昨夜才破的身……” 周兴昌道,“成婚?”
她道,“婚……是前天夜里龙家偏脉里来人说的,溆儿不同意,就让她娘亲自绑到了花嫁上,昨日中午送入了龙家主家。”
周兴昌冲出门,冲到了北竹峰的门外。 他看到了很多人,龙文彦也在这里,他还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赤身的女子,她被像一只狗般抛在地上,尸身上都是脚踏的泥泞和唾沫口水。 她已经死了。 却还受到了这样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