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大雾。 陈放仍然在驾马前行。 寒气缓缓入身,陈放凝视着前方,身体微微发抖,不断地咳嗽着。 他道,“咳咳……师尊想要去哪儿?”
太上娘娘道,“去哪儿都行,你想带我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陈放已经冷到了极致,身上却还是之前那一身随手抓来的单薄衣服,手里夺来的剑也早已没有了,他仰着头看着快速闪过身旁的树木倒影,全身几乎要冻僵了。 但是他却还是笑道,“好,那便带着师尊去游山玩水,享乐人间。”
太上娘娘道,“你不回紫云山了吗?”
陈放道,“我若是如此下去,回不回紫云山又有何异呢?”
太上娘娘道,“可你还有朋友,你舍得他们?”
陈放道,“不舍得还能怎么办?一起给他们带走?”
太上娘娘噗嗤一声笑道,“你是我见过最豁达的一个小子了。”
陈放叹道,“多谢师尊挂怀。我的伤若是治不好,早死迟死,死在哪里,也没多大分别。”
太上娘娘道,“你我的关系莫要让他人知道,你也不要再叫我师尊了,随他人叫我娘娘或是婆婆都好。”
陈放道,“晚辈明白。”
太上娘娘忽然叹气道,“你可知道为何我会在曹家留下讯息?”
陈放道,“婆婆想要见我。”
太上娘娘道,“我见你所为何事?”
陈放笑道,“武妖的事。”
太上娘娘道,“唉,这事儿本是我告诉你就好了,可是现在偏偏多出了一个人,他也因此事而死。”
陈放道,“七死了?”
太上娘娘道,“死了。”
陈放的心中沉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太上娘娘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
陈放道,“这代价或许也太大了,这样看来,武妖其实也并非是什么好地方。”
太上娘娘道,“权力的威胁带来的从来都是鲜血和杀戮……” 她的声音有些清冷道,“郑家掌控下的武妖,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行侠仗义的组织了,他们似乎已经变得和邪鸦一样,成为了别人手中的刀。”
陈放道,“为什么是我?”
太上娘娘道,“只能是你。”
陈放道,“我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么?”
太上娘娘道,“没有。”
陈放道,“那为什么是我?”
太上娘娘道,“因为武清秋的身边只有两个人,而能够自由行走在整个江湖上的人,只有你了。”
陈放道,“婆婆你是武妖?”
太上娘娘道,“我既不是武妖,也不是邪鸦,更和武清秋没有多大的交情。”
陈放道,“那婆婆为何还要插手这件事情?”
太上娘娘的声音顿了顿,“或许是年纪大了吧,总有些事看不惯,也想不惯,越看越生气,就想出来管管闲事,老人嘛,总是爱管闲事的。”
陈放道,“好,婆婆,我们不如入城去?前方便是隆阳城了。”
太上娘娘道,“隆阳城……有你的朋友么?”
陈放道,“是有我……的一个朋友。”
“不要!”
太上娘娘失声道,随后又赶忙正色,“你就将马车放在这里吧。”
说着,她从马车里面丢出来了一包东西。 陈放将其打开,发现正是自己的衣物,还有那把剑。 穿起衣服,陈放纳闷的望向马车,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师尊突然态度一百八十五度转变,立马问道,“婆婆……你……怎么了?”
太上娘娘道,“我有个厉害对头,寻到四方城来为难我,所以我才避到了这里,但用不了多久,他又会追踪到来。你伤势未愈,不能跟他动手,我只想找个隐僻所在暂避,等约齐了帮手再跟他算帐。要你护送我罢,一来你身上有伤,二来你一个鲜龙活跳的少年,陪着我这老太婆,岂不闷坏了你?”
陈放笑道,“我以为婆婆有甚么事难以委决,原来是区区小事。婆婆你放宽心,现在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到哪里便是,不论天涯海角,只要我还没死,总是护送婆婆前往。”
太上娘娘道,“此话当真?天涯海角,你都送我去?”
陈放道,“当然。”
太上娘娘的心情似乎又好了起来,淡淡道,“那你送我去灵音寺吧。”
陈放惊讶道,“灵音寺?”
太上娘娘道,“灵音寺最近有一场盛会,有一个我的老朋友会去,只要我能找到他,不仅自身可以保证,甚至连你身上的病都可以得到缓解。”
陈放道,“好。”
雾越来越大了。 灵音寺地处南屿通山附近,距离隆阳城还要走百里,陈放这样架着马车,至少要走三天三夜的路途。 第一个晚上,陈放带着太上娘娘走到了一个客栈。 太上娘娘道,“你去住吧,我就在这马车之中便可。”
陈放道,“夜晚会很冷……要不然我送套被褥来给婆婆?”
太上娘娘道,“也好。”
陈放走入了客栈之中。 这是大道边上歇脚的客栈,自然人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陈放开了一间房,拿了一套被褥送给了太上娘娘之后,才回到了房屋之中。 刚走进房间时,却发现里面早已经坐着一个人。 此人老态龙钟,整个人佝偻在床榻之上,身体虽然壮实,但已掩盖不住苍老的身躯。 陈放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号牌,又对了对门上的编号,确认自己没有走错之后,这才关上了房门,走到了桌旁坐了下来,倒上了茶。 老人始终背对着他,看不清楚容貌。 陈放倒是很平静,这是上什么怪事儿都有,房间里的床上出现一个老头子这种事情算不上奇怪的,他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老头的背影,许久之后,先憋不住说话的竟是这个老人。 “看来你确实快死了。”
老人缓缓转过身来,他的屁股下面就像是有一个转盘,推动着他的身体转过来时,陈放倒是惊了惊,这个老人的面容确实很苍老,但是那双目光却炯炯有神。 陈放道,“前辈是听说的,还是看来的?”
老人笑了笑,“即听说了,也看出来了。”
陈放道,“前辈原来是高人。”
老人眉心抖了抖,“高人算不上,只不过不是三脚猫的功夫罢了。小子,伸出手来。”
陈放老实听话的伸出手来,递给了面前的老人。 老人只是轻轻一点,一道气直奔陈放的手心。 陈放体内的气息再次变得狂躁了起来,之前的杂乱气息本就将身体搞得七荤八素,后来加上太上娘娘的气息,还勉强让气息能够平稳,可现在第三股气息进入身体之后,他一口血喷出,瞬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老人皱着眉,叹息道,“这件事,谁都帮不了你。”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颗药丸丢给了陈放,“吃吧。”
陈放不假思索,直接吃了下去。 老人看着陈放,“果然够胆识。”
陈放道,“很多人都这么说。”
老人笑道,“怪不得能从六月的手下逃出来。”
陈放道,“多谢前辈夸奖。”
老人道,“这条路是去灵音寺的路,你也要去灵音寺?”
陈放道,“正是,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老人道,“指教倒没什么,只是有一件事儿要提点你一下。”
陈放道,“前辈请讲。”
老人道,“去灵音寺找苦悲大师,他或许能帮你延续一下命脉。”
陈放道,“除了他,没有别人能帮助我了么?”
陈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而老人则是笑了笑,“无论是谁给你的印记,我只告诉你一点,你就明白了,老夫纵横江湖六十载,从未见过你身上的印记,所以她们也未见可知。”
陈放也明白了老人的意思,于是只能点点头道,“明白。”
夜幕降下,陈放并没有睡去,而是凝视着下方的马车,看着马车里的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