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苏流年站在夕阳下,后面九江金客栈四个大字招牌的阴影,恰巧遮住了他的脸。 夕阳下的芙蓉城很美,夕阳下的街道更加的绚烂。 此时的江如意就站在他身旁。 唰地一声展开那把精钢铁骨扇,轻轻的扇了起来。 苏流年道,“如果你是个姑娘就好了。”
江如意仰起头,那晶莹的眸子撇了撇他,狭长地睫毛泛着灵光,“怎么?”
苏流年笑了笑,“你若是个女子,一定奇美无比,不像现在这般,阴柔秀气,就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娃儿一般。”
江如意噗嗤一笑,“手无缚鸡之力?你要不然来试试?”
苏流年摆了摆手,“我看过你怎么打林云的。”
江如意道,“怕了?”
苏流年道,“倒不是怕了,只是你和我学的东西,都不是用来切磋的。”
江如意笑了笑,目光看向了远方。 芙蓉城的大门永远是那么恢弘壮丽。 整个川蜀最大的两个城池便是芙蓉城和唐家堡。 这里的繁华,比隆阳城更甚。 九江客栈是整个川蜀最大的客栈,而客栈面前的这条街上,是川蜀最繁华的一条街。 现在也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二人坐在茶桌上,静静地看向下方,用极小的声音交谈着,忽然江如意道,“时间差不多了。”
苏流年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淡淡道,“你看到了几个人?”
江如意微微笑起来,霞光映在她的脸颊上,宛如一张绝美的画。 她道,“你看到了几个?”
苏流年目光从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穿过去,就看到了对面一个卖瓜果的小贩,缓缓道,“右边那个卖香瓜的小贩。”
江如意道,“眼神不错,他是谁?”
苏流年凝视了他许久。 他是个很高大的人,甚至已有些臃肿,但却长着双很灵巧的手,单手一掰便将那香瓜剥成了两半。 他的手虽灵巧,但是手法却不灵巧。 隐隐可以看得到,他的腰间有一把弯刀。 很独特的弯刀。 苏流年这才道,“弯刀胡宗生。”
江如意道,“眼力确实不错,八月十五里,胡宗生的排名可不低,他杀的人,比他篮子里的香瓜可多太多了。”
苏流年道,“该你了。”
江如意道,“这里是客栈,当然有酒,来这里吃饭的人自然会在这里喝酒。”
苏流年笑了起来,目光放在了对面那个破败的酒肆上,“确实,这里最不该出现的,就是一个破旧的小酒肆。”
小酒肆的老掌柜坐在门口晒着太阳,露出了两条干瘪黑瘦的腿,他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农,他的身形很壮,皮肤黝黑,嘴里咀嚼着槟榔,一笑起来就露出了满口漆黑的牙。 苏流年有些奇怪,“他为什么没有武器?八月十五之中可没有不用武器的人。”
江如意道,“你忘记了那根旗杆。”
苏流年看向了旗杆,豁然道,“原来是他,破胆魂枪丁元。”
江如意道,“该你了。”
苏流年道,“左边三十八步。”
他虽然这么说着,可是二人都没有向那边看去,江如意缓缓道,“是谁呢?”
苏流年道,“这个人太好辨认了,他的袖口有一把软剑,千丝细雨韩玉。”
江如意这才缓缓道,“韩玉。”
苏流年明白她的叹息,韩玉便是八月十五第一杀手。 他是一个很懒也很随便的人,他很喜欢喝酒,更喜欢女人。 江如意的目光还在那扇大门。 苏流年的心也沉了下去。 八月十五最强的三个杀手,都已在这里了。 他们的目的也只有一个人。 陈放。 江如意和苏流年并不知道现在陈放在哪儿,只知道他们临行之前的约定,三日之后在九江客栈会面。 而今日,就是约定的日子。 二人就这样坐在九江客栈的楼上,没有一个人问过关于陈放的问题。 他们都知道,陈放一定会来,不需要担心什么。 暮色渐浓。 陈放随时都可能出现在这条街道上。 因为八月十五知道,陈放一定会从这条路上来。 前方的截杀战报已经在一天前传入了这条巷子里,一个在那场酒肆的血杀之中苟延残喘还剩一口气的人吐露出了这个消息。 陈放会来九江客栈。 苏流年的手里早已抓紧了自己的锦囊,那里有他所有的法宝,也是他所有保命的手段。 可他知道,就算这一包都扔出去,可能仍然无法拦住八月十五的三大高手。 江如意的眼睛已经有些红了。 她生怕自己眨眼睛就错过了陈放进来的那一刻。 可就在这一瞬间。 一个小二端着两壶酒,出现在了二人的身侧。 苏流年的目光看向了他。 韩玉! 他在微笑着。 棉麻帽子和小二的装束确实不太适合他。 韩玉站在了二人面前,低声道,“二位一定想喝酒了。”
江如意头都不回道,“不想喝,拿走吧。”
韩玉道,“必须得喝,而且还必须得喝完。”
苏流年道,“如果我不喝呢?”
韩玉道,“你该知道结果。”
苏流年看到了他故意露出来袖口处的那柄细剑,如柳叶般的细剑。 两杯酒已摆放好。 这里有毒。 剧毒。 而就在此时。 一辆马车徐徐开入了芙蓉城的城门。 江如意的表情没有动。 苏流年的表情也没有动。 但是韩玉缓缓道,“你们等的人来了。”
两人的面色瞬间铁青。 韩玉笑道,“你们是不是奇怪,我们是怎么知道他的马车就是这辆?”
没人说话。 韩玉自顾自道,“因为那个马车上已有了我们的记号,北风寨的人遍布天下,找到一个紫云山的外门弟子,简直太过简单。”
苏流年笑道,“一个紫云山的外门弟子,还要兴师动众,找来如此多八月十五中最顶尖的杀手,你管这叫太过简单?”
韩玉笑道,“你真以为我们要杀的只是陈放?”
苏流年道,“还有谁?”
韩玉道,“我们要杀的,是来救他的人。”
江如意的头猛然回了过来,目光狰狞地看着韩玉。 韩玉笑着道,“看来你已知道了。”
他怅然道,“我们得到了一个消息,陈国的公主已经和陈放取得了联系,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将她引出来杀了。”
苏流年道,“你们怎么知道她会来?”
韩玉道,“因为她已经来了。”
江如意和苏流年对视了一眼。 他们已无法出手,更无法动弹。 韩玉不杀他们,他们也不可能杀韩玉。 马车已在街道上。 三匹高头大马转入正街,大马上坐着三个大汉。 年轻而剽悍的大汉,身上褐黄短衫上绣着虎纹,衣襟敞开。 他们的胸膛看起来比钢铁还要更加坚硬。 路上的人似也被这一行人马的气势所慑,纷纷情不自禁走避,让开了道路。 空气之中似乎有一条看不清楚的线。 只要这马车越过那根线。 一切都结束了。 江如意的眼睛瞪到了嗓子眼上! 她已看到了那条线! 就是那旗杆。 马车只要越过旗杆,他们就会出手! 苏流年在这一刻几乎要窒息。 就在这时,马车的车帘忽然被风吹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马车里的那个少年! 陈放! 他在里面! 苏流年正要出去叫喊,大声呼喝,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住了他的背脊。 一柄剑! 比柳叶还要细的剑。 随后,一个比剑还尖锐的声音,贴着他的脖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动一下,就得死。”
苏流年全身都已冰冷僵硬。 那柄冰凉至极的剑已从后面移过来,剑尖就在他心口上的肋骨之间。 若从这里快速地刺下去,被刺的人是绝对发不出一点声音来的。 只有经过严密训练杀人的人,才懂得用这种方法。 苏流年已经完全不能动。 就在这时,百里长青座下的马已发出一声惊嘶。 马车停了下来。 距离那条预兆着死亡的线,已不足十步! 江如意的脸上却浮现出了笑意。 任谁都不可能想得到,在这个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一条宽阔的马路上,竟出现了一头猪。 一头非常壮硕的猪。 他就躺在地上,有些斑白的皮肤抽动着。 每个人的血似乎都已凝固,他们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就在这时,已有一个人突然叫喊道,“不怕他们!杀!”
酒肆下方的掌柜破胆魂腔丁元一把抄起了旗杆。 来的刺客竟不止三个。 已有街道上的七八人同时抽出了兵刃。 卖菜的农妇,推车的瘸子,算卦的瞎子。 他们不是农妇,也不是瘸子,更不是瞎子。 但是韩玉却没有动。 苏流年的目光快速看向了卖香瓜的小贩。 弯刀胡宗生! 此时香瓜还在,弯刀也还在,胡宗生却已不在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何处。 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丢下那柄弯刀。 没有人在意了。 因为一个足以让所有人都瞩目的人,出现在了马车的上方。 一身红装,霞红,比夜晚的霞光还要红。 她缓缓落下,披风飞扬在空中,双手的短剑自袖下而出。 与此同时,那马车上登时飞扑出了一条条碧青色的毒蛇,毒蛇宛如认准了人一般,扑向周围来的所有人。 丁元持枪横打而去直奔马车顶峰。 可就在此时,那霞红的披风陡然落下。 这一刻,他看到了一个字,便已转身落荒而逃。 那个血红的披风上的黑字。 兔。 血十三煞的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