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确实哑口了。 当一万两银票拍在桌上的时候,在场的看客们眼睛都直了,罗秀更是跑丢了一只鞋,拔腿窜到叶轩面前,一手抓起银票,声音格外尖利。 “爷!这位爷,没什么问题,这萱儿的……” “等会儿!”
还没等老鸨子发挥自己伶牙俐齿舔功,郑大捕头这边不干了。 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只官靴不翼而飞的赤足踩在牙凳上,半个身沾着酒水、食物。 通红的脸上满眼不屑之色,对着秦风呢喃着,“大哥,你黔穷技驴了吧。”
秦风略显尴尬地点头,“你才穷……你才是……” “嘘……”郑年趔趄了两步,左手先是单指竖在唇前吹了口气,随后变成爪子抓了一把,“收声,边儿去,看我表演。”
随后东倒西歪勉强挪蹭到了台前,背着台上的佳人,面朝着老鸨子,拿出了怀中的一部分碎银子。 “喏。”
郑年数出了十二两。 罗秀不敢惹京城长安县差头郑年,更不敢惹喝多了的郑年,赶忙放下那万两银票,走了过来双手捧着碎银子,“差爷……您……” “前几日,小杏儿死在这里了,你还记得吧?”
郑年一把搂过罗秀,左手轻点着门外的方向。 “记得……”罗秀战战兢兢。 “死的地方,就是她方才去过的那个……那个……嗝儿……房间!”
罗秀要吐了,但还是仍然强忍着这股刺入胸口的恶心味道解释,“差爷,那个房间……” “难不成!是你杀的?”
郑年问道,“哟,你说说,我以为是她呢,结果是你,既然是你,你就跟我走吧。”
说着就从后背拿出镣铐。 罗秀哪儿敢认这个栽,连忙闪身躲避,“差爷您这是什么话,我……肯定不是我!”
“那就是她!”
郑年指着身后台子上穿着嫁衣的姑娘,义正严词道,“现在我……怀疑她就是杀害小杏儿的凶手,这十二两官卖的银子我退给你了,人,要带回去审问个几日,若是无事,再来卖。若是有事儿,你这杏花楼一个他娘也别想跑。”
“哼。”
叶轩冷哼了一声,“京城之内岂能有如此荒唐的官差?今日刚来杏花楼的姑娘杀了前日死的人?”
“你怎么知道她是今日来的?”
郑年一挑眉,“我带她来的我都不知道!”
“满口胡言!难不成你不怕我状告京兆……”半截子话噎在口中的叶轩,尴尬地要死。 “告刑部或者锦衣卫吧。”
郑年慵懒地从台子上坐了起来,摆了摆手,“我最讨厌你们这种喝了三两酒就装逼的人。我告诉你,我这个人看不惯就治,长安县的事儿我就得管!”
此言一出,满堂无人敢再议。 青楼可没几个人敢亮身份。 拿出铁链枷锁,毫不客气直接束在了陈萱儿的腕子上,正要伸手去了盖头,却听她细语如秋,“不要……” 郑年迟疑了片刻,“那你便牵着我。”
“好……”陈萱儿抓住了郑年的胳膊。 这一抓,郑年恍如隔世。 “鞋子怎么还丢一只呢。”
郑年取下来自己仅剩的一只黑色官靴,给陈萱儿赤裸的右脚套上,又将长安县黑红的官服取下披在了她单薄的身板上。 光脚的带着只穿一只鞋的走向屋外,略过了满屋穿鞋的人。 “哼个小曲儿,这一路无聊的很。”
郑年看着艳阳天,打了个哈欠,“我喝多了就爱唱歌,也不知道你爱唱不。”
默了许,后方扬起清澈地小调,是京城的民谣,低回婉转,如寡如凄。 一个将醉未醉的差头。 一个半步青楼的民女。 大笑一声出门去。 那一日,京城落满桃花。 罗秀站在身后,诡异的看了一眼楼台上的秦风,露出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青楼老鸨子脸上的笑容。 是得意的笑容。 而秦风的脸阴了下来,不像一个喝醉了酒的人,而像一个打算动手杀人的人。 没人会想到一个喝多了的酒蒙子就这样将艳绝天下,万众瞩目的姑娘从杏花楼正门大摇大摆接了出去。 银子给了她便不是奴。 每个人都知道,她现在是什么。 每个人的眼睛,也都盯了过来。 广厦万千,一缕孤才踏人间。 “世间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好吃的佳肴,好看的风景,云山天池风海你都去过了?你就感叹这人间不值得?”
郑年变成了大舌头,说话不明不白。 陈萱儿就低着头跟在他后面,看不清楚路,也看不清楚他。 “你爹你娘生你养你我不管,你有什么气节家训我也不管,反正我就知道不该轻易死掉,我虽然也做过这种事,但是起码得要把自己想做的事做完,想去的地方去过,想吃的东西吃掉才行吧?”
“你吃过那皇宫的满汉全席?”
郑年问道。 “吃过……”陈萱儿怯生生道。 “嗯?”
郑年一愣,“你吃过肯德基?”
“啊?”
“没有吧?你听都没听过!”
郑年一脸傲气,“你吃过煎饼?吃过披萨?吃过老BJ鸡肉卷?可笑,啥好吃的也没吃过,就来这儿跟我说这些那些!”
陈萱儿哑口。 “你去过皇宫?你去过……” “去过啊!”
陈萱儿点头。 “嘶……你去过比萨斜塔?你过天安门?去过三峡大坝?啥也不懂,啥也不是!”
郑年气不打一处来,低声呢喃,“我还没去过皇宫呢……” “噗嗤……”陈萱儿低声笑道,“你喝多了……” “我能喝多?可笑,我的酒量可是一般人能够匹敌的?你说是吧?老乞丐!”
七拐八拐,郑年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到了一处僻静地巷口。 巷子口里站着很多人。 郑年眯着眼睛。 此时的他比任何人都清醒,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可是如今自己只能做到将人从杏花楼带出来的地步。 他明白,再进任何一步,是灭顶之灾。 整个京城的眼睛似乎都在他的穹顶之上。 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要窒息一般。 街道上似乎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屏息,继续装醉。 可是两个走路的人,却早已心怀各异。 陈萱儿盖头下的眼神更是差异非凡,因为到现在为止,根本不知道面前这个少年到底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父亲为什么会让自己嫁给他? 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 面前是红黑相间的官服。 半张着嘴抬起头,郑年微微一笑,“你是……” “武大人钦命,交给我们就好了。”
女官的眼神微微攒动,似乎很紧张。她的手就在身后侧刀的刀把上,随时都可能抽刀而出。 “哪个武大人?”
郑年似笑微笑,嘴里舌头和牙齿打着架。 “你……师父。”
女官神情已经紧绷了起来。 郑年缓缓回头,身后早已出现了一列穿着银灰色飞鱼服的人。 面前是大理寺。 背后是锦衣卫。 “好。”
郑年拉着那铁锁链,递给了面前的女官。 “你保重。”
女官压下了眉。 似乎就在这里,有一场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 郑年立马转头,向小道走了出去。 而在那里,站着一个人。 武思燕。 “师父。”
郑年浑身一个激灵。 酒意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