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硕中学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高三学生提前一周开学,美其名曰帮助学生收心。第一次听到这个理由,江黎只觉得荒唐、好笑。收心这种事情,自己尚且无法说到做到,老师、学校又能做得了什么?学校所谓的收心,不过是困住人而已。想到这里,她想起了偶像剧里腹黑女二的经典台词:即使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把你的人留在身边。现在想想,女二号这种自欺欺人式的悲壮除了自我感动之外,没有任何正面影响,反倒惹得男主和观众更加讨厌她。不过,学校不会陷入这种被动的局面,因为它永远是做什么都对的女一号。一路游思妄想,不知不觉走到了教室门口,为了配合爸爸,江黎今天来早了。偌大的教室星星点点点缀着几个人,大家都低着头,不知道在干嘛。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放好书包,拿出一套假期没做完的卷子。开学第一天,暑假的生物钟被打乱,脑子昏昏沉沉的,江黎和那些题目两看相厌,最后,她决定眯一会儿。收拾卷子时,她抬头瞥了一眼,无意中发现黑板右上方多出了一个高考倒计时的小方框,往上看,黑板上方“志存高远,心系天下”的标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霸气外露的“攀蟾折桂,舍我其谁”。倒计时和标语遥相辉映,散发着浓浓的高考气息。高考的战斗已打响,意识到这些,江黎顿时睡意全无。同学们陆陆续续走进教室,没过一会儿,班主任周建国也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绕着教室走了一圈,站上讲台说:“来得差不多了,我们边等那些没到的同学,边说一件事。”
“好……”几个同学有气无力地回应。“杰硕历来都是按成绩排座位,这你们是知道的。作为这一届文科班的领头羊,咱们5班同学的成绩都差不多,而且班里确实有一些眼睛近视、身高上没有优势的同学需要照顾,所以高一高二我搞了两年特殊。”
周建国顿了顿,接着讲道:“但是,现在到了高三了,大战在即,我们班的人文关怀也只能实施到这里了。高中最后一年是拼实力的时候,那我们就回到实力的轨道上,以成绩论英雄,按名词排座位,把座位分给配得上它的同学。”
末了,周建国又补了一句,“当然,高考无情,但我们不能绝情,确实有困难的个别同学,只要你提出来,我尽量照顾。谁有困难,举手示意一下。”
教室鸦雀无声。“既然没有,大家就行动起来吧,背着书包去走廊。我按就按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排名叫你们,叫到的同学进教室随意挑选座位。”
“段泽宇。”
没人回应,周建国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句,“段泽宇。”
“周老师,段泽宇好像还没来。”
“下一位同学,孙昊。”
孙昊选了正对讲桌那一列第二排的座位。……“江黎。”
江黎没有等太久,周建国叫的第四个人就是她,她走进教室,坐在了孙昊后面。江黎后面还有四十六个人,这四十六人中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她坐同桌,最后一个同学——吕伟进来,看都没看一眼江黎旁边的座位,直接走到了最后一排。对别人来说,这也许不是一件好事,但对江黎来说,求之不得。比起被一些无聊的人和信息打扰,她更喜欢独来独往的清静。“好了,这学期的座位暂时就这么安排了,如果哪位同学不满意,下次月考成绩提高了,可以向我申请换座位。”
周建国说完,在讲台上左右徘徊了好一阵,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哦,对了,各科课代表去教导处领一下卷子。”
六门课,每门课十张卷子,每张卷子12页,六个课代表同时发,卷子铺天盖地,乱作一团。江黎努力地按科目整理卷子,好不容易要整理好了,全被孙昊从前面传下来的卷子弄乱了。既然整理不好,她索性把卷子扔到邻桌,自己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教室里发卷子哗哗的声音通过桌面传到她的耳朵,有点像秋风轻轻拂动树叶的声音,听着分外悦耳。突然,一声“报告”闯入,打乱了节奏。“你又迟到了。”
周建国语气一片平和。江黎抬头望去,段泽宇站在教室门口,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老师,还有一分钟上课。”
“哦,原来是我来早了”“不是,是我来晚了。”
“昨晚又熬夜看球了吧?”
段泽宇挠挠头,憨厚地笑了。“高三了,你要是不打算考体校,就把看球的时间稍稍匀一点给学习,高考结束了,有的是时间看球赛。”
“噢!”
“刚调了座位,只剩下江黎旁边的那个座了,你就坐那儿。”
段泽宇走到座位旁,江黎正好转移完她所有堆在隔壁桌上的卷子,他俩相视一秒,然后各忙各的。接下来一周,江黎忙着刷题,段泽宇则争分夺秒地唱歌。“就这样被你征服,切断了所有退路。”
每逢下课,段泽宇必定无限循环《征服》里的这句歌词,上课铃不响,他不打烊。开始江黎觉得他可能是一只自由惯了的鸟,突然被关起来,必然要叽叽喳喳叫几天,过几天习惯了就好了。可是,一周过去了,段泽宇依然这样,她忍无可忍。“你不累吗?能不能别唱了?”
“现在是下课时间。”
“但我在学习,你影响我做题了。”
江黎尽量克制着心中的愤怒。“别一便秘,就怪地球没引力。遇到不会做的题了吧?”
段泽宇说着把头凑到江黎这边,“来,让我这个数学天才教教你。”
“谢谢,不用了。”
烦躁、愤怒……各种负面情绪纷纷涌上心头,江黎合上书,无意识地转起了手里的铅笔,笔没转稳,飘到孙昊身上。孙昊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从椅子上弹起来,大惊失色地问江黎:“怎么啦?”
孙昊是江黎的前同桌,他俩同桌一年,虽然交流甚少,彼此还算了解,至少江黎觉得她非常了解孙昊。他喜欢学数学,也喜欢下五子棋,每个草稿本上的第一页都工工整整地画着五子棋的棋谱,遇到不会做的题时会和自己下五子棋,偶尔也会和江黎一起下,不过那都是她主动要求的。此外,孙昊有一个大部分同学没有的优点——做什么事都能百分之百地投入,尤其是在学习方面。正因为如此,他比别人更加敏感,他学习时,微乎其微的外力影响在他那里都会演变成地动山摇式的夸张反应。江黎不是那种随时随地都能顾及别人感受的女生,可她也不想被人嫌弃,所以这次调座位,她没有坐到孙昊旁边。只是没想到,这个座位离孙昊还是有点近。“对不起,刚刚转笔,不小心打到你了。”
“……哦……”江黎心烦意乱,无心学习,“下五子棋吗?咱俩来一盘吧。”
孙昊把自己草稿本拿到江黎桌上,双肘撑在桌子上,认真地问道:“你打叉,还是画圈?”
“我打叉,你画圆。”
第一局江黎输了,输得惨不忍睹,“打叉太不吉利,我要画圆。”
孙昊一声不吭,全都依她。然而,画圆并没有带给她多少运气,她仍处于弱势。“你怎么这么笨,走这儿不就赢了吗?”
段泽宇在已经形成一列的三个圆圈后面画了一个圆。“管你什么事?”
“你没看出来吗,我在帮你啊。”
“我说让你帮忙了吗?”
“这局不算,我们重来。”
江黎对孙昊说。段泽宇自讨没趣,伏在桌上暗想:群众的眼光果然是雪亮的,大家叫她灭绝师太一点都不委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