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曦禾静静地看着他面露难色,欲言又止的模样,一颗心渐渐地跌倒了谷底。本来还对着他怀抱着稍许的期望,而今不用听,她大抵也能猜出不是什么好话。若真只是一般寻常之事,为何非要到这里来。若真只是……又何苦这般惺惺作态的假装不忍。姜曦禾往后退了几步,背抵着有些粗壮的树干,湿冷的感觉瞬间就从背脊蔓延而上,遍体生寒。“兄长,你我皆不是外人,有什么话需要你说的这般吞吐吗?”
姜曦禾笑意微微的看着他。一时之间,姜淮晋还很有些摸不透姜曦禾的意思。他掩藏在袖子下的手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如此反复了好一阵后,才道:“曦禾,关于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之前的事?”
姜曦禾摇头,眼神有些放空,“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个回答,顿时就让姜淮晋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弦有几分松懈,就算是在怎么会掩饰,可是眼中还是会有些微小的波动。而她最擅长的就是观摩揣测。姜淮晋是放松了不少,可姜曦禾的背脊却紧紧地绷了起来。就连那微微扬的下颌,也勾勒出了几分坚毅和冷淡。风过竹林,枝叶婆娑。南暄意站在轩窗前,不远处一男一女并肩走进去的身影,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屋子里的不远处,燃着一炷香。香一点一点的从最顶端开始掉落,最后全部归于香炉之中。一炷香的时辰已经过了,可是那两人还没出来。南暄意依旧还保持着原样站在窗子前,身子一动不动的,可跟在南暄意身边的人都知道,自家主子又开始吃醋了。朝暮站在南暄意的身边沉默好久,才道:“可要属下去将太子妃接出来。”
“不用。”
南暄意淡淡道,“让曦禾彻底死心也好。”
云淡月疏。风声悄然。姜曦禾捏着袖子的一角,脚尖不自觉的掂了起来,在地面上绕着:“姜卿浅……我的妹妹?”
“嗯,你的同胞妹妹。”
姜淮晋点头,“怎么了,是不是有一些印象?”
姜曦禾很认真的想了想微笑着摇头:“没有。”
“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哪里又会单独对一个人有印象了,哥哥,你太心急了。”
姜曦禾抿着唇揶揄,似乎并没有丝毫的不开心。姜淮晋顺着她的话低了头:“是啊,是我太心急了。”
“曦禾,你想听听浅浅的事吗?”
不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打在身上,有些凉。她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披风,颜色如雪的小脸挤出了一抹笑:“哥哥想和曦禾说故事,也该换个地方吧,这里风太凉了,我有些受不住。”
听见姜曦禾的提醒,姜淮晋才注意到她的脸色的的确确不怎么好。他连忙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搭在了她的身上:“今夜是我鲁莽了,明儿我再来找你吧。”
“好啊。”
姜曦禾笑的眉眼弯弯的,似乎根本没有将这件事当成多大的一回事。姜淮晋与她并肩走了出去,刚一出竹林,就看见站在竹轩院子口的南暄意。月华皎皎,可是这个男子皮囊却一如既往地让人沉沦。姜曦禾看得有些呆了,她觉得自己当初如果真的对他动了心思,最起码这么一张脸就占了她七分的欢喜。姜淮晋却觉得南暄意控制欲太强了。他不过是找自个妹子去叙叙旧,他竟然就能这般防着他,若真是……姜淮晋苦笑了一声,大抵这还真是孽缘。他将姜曦禾送了上去,直到看见南暄意将人纳入怀中,这才告辞转身离开。转身的一霎,姜曦禾略微侧了一张脸。夜色茫茫,可他的身影着实孤单寂寥了许多。“这衣裳谁的?”
就在姜曦禾想的有些出神的时候,头顶上却突然传来了有些冷淡的声音。姜曦禾下意识的裹紧身上的衣裳,牙齿有些打颤的说:“冷。”
听见她这般说,南暄意自然也不可能在和她计较这些有的没的,连忙抱着人直接就进了屋。然后让玉楼打了热水来,有细心地将屋子里的窗户全部关上。回春谷虽然比外面要暖和得多,但到底也还是冬日,她身子不好,最是经不得冷的。他解了自己的外袍,将人抱在怀中后,又用衣袍将她给裹了起来:“怎么样?是不是要暖和一些了?等着我带你回家,就不会有这般冷了。”
姜曦禾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呆在他的怀中,等着玉楼将热水提了上来。热气蒸腾而上。姜曦禾下意识的转头去看那个站在屏风后,微笑着正在练字的男子,心中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若是以前,有人和她说,这么一个出色的男子是她的夫君,她或许真的会很高兴。可自打她猜出了自己身份和曾经梦见的那些事后,可就没有这么开心了。这般出色的人,想来后面所操持的东西肯定也不简单。她将目光转了回来,小声对着玉楼说道:“我以前和……我夫君的关系好吗?”
“主子和殿下伉俪情深。”
玉楼笑道。“是吗?”
姜曦禾掬了一捧水,淋在了脸上,“我还忘记问了,我那夫君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殿下是大燕的储君。”
“一国太子,这个来头的确是挺大的。”
姜曦禾淡淡一笑,似乎也没有当一回事。最先开始猜着的时候,的确是有几分惊讶的,但是过了也就淡定了。如今问,也不过是为了确定一下而已。又泡了一会儿,姜曦禾才从浴桶中起身,任由玉楼将衣裳为她穿上,然后扶到了床榻上。“对了主子,您这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侍女?”
“谁?”
姜曦禾想了想,半天没有想起一个人来。“就是在外扫院子的那个,叫什么冬燕。”
玉楼有些委屈的噘着嘴,“主子您是不知道,那位姑娘今儿还给殿下送了一壶热茶,那眼珠就差没有直接黏在殿下的身上了。”
听玉楼说起冬燕,姜曦禾才蓦然想起了这么一号人来,她倚在床上笑道:“就是一个粗使的丫头罢了,你若是不喜,直接打发就是,不需要亲自来问我。”
玉楼欢天喜地的应了声,然后才让人进来,将热水给端了出去。玉楼一走,南暄意便将手中的笔随意一搁,披着头发就走了过来。他身上还带了些水雾。“时候不早了,快歇息吧。”
南暄意宽了衣裳后,也上了床,将人搂进了自己的怀中。“别啊。”
姜曦禾半撑着身子,瞅着他。“嗯?”
南暄意不太喜欢有她离她这般远,一下子又将人重新扯回了怀里,“什么事?”
“刚刚听玉楼说……你是大燕的储君。”
姜曦禾挣扎了一下,见着没什么用,也就不再白费力气的靠在了他的怀中问道。南暄意漫不经心的嗯了声:“怎么了?”
“难道一国储君都很闲吗?”
姜曦禾十分好奇,“你都不用管理协助你父皇管理国事的吗?”
“怎么会闲?只是你在这儿,我哪也不想去。”
南暄意低头在她的眉心亲了一口,“曦禾,我不想再经历一次。”
经历什么,姜曦禾并没有问。又或许是心中的那一点执念在克制着她去问这个问题。她睁眼瞧着面前的男子的颈子,告诉自己不用急,很快,很快她就能知道全部的事情。一滴不漏的,全部知道。今日又出太阳。南暄意让朝暮备好礼品,摸了摸姜曦禾的头便出了竹轩,去山脚拜访聂言了。等南暄意前脚一走,姜淮晋就按时的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竹轩。玉楼已经机灵的泡了一壶茶上来,然后就乖巧的去屋子候着了。姜淮晋抿了一口茶:“你养的这个小丫头还挺机灵的。”
“如今殿下也不在,兄长可以和我说说昨夜的兄长想对我说的事情了吧。”
姜曦禾微微一笑,“毕竟殿下离开的时间不会太长,不如长话短说。”
姜淮晋胡乱的应了声,瞧着姜曦禾面貌,顿时又陷入了沉思。这事并非是他出尔反尔,要毁了他和浅浅之间的约定,而是因为他算是看透了,继续让浅浅留在京城,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好果子吃。南暄意那个冷心冷肺的家伙,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他安排在京城的探子,可是将姜卿浅如今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再加上这件事本就是浅浅做错了,他也拉不下脸去跟南暄意求人情。毕竟另一个嫡亲妹子,至今生死未卜。姜曦禾也不急着吹姜淮晋,而是和姜淮晋一般,端着茶小口小口的尝了起来。隔了半响,才听见姜淮晋说道:“如此,那我也就长话短说了。”
“你打算何时随他回去?”
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姜曦禾神色淡然的将茶盏放下:“这就要看聂先生怎么说了,哥哥你也知道,我如今不宜长途跋涉。”
“京城离这里太远,我若这般贸然随他回去,恐怕小命都要交代在半路上,毕竟我也是个惜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