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染上了点点昏黄。姜卿浅正好收了剑,最后一枚竹叶飘在了地上。楚云婓踩着一地的落叶过来,瞅了眼,“你来做什么?”
“瞧瞧你啊。”
楚云婓寻了一个块干净的石头,便坐了上去,翘着腿,一身的痞气。姜卿浅用袖子口擦了擦额间的汗:“你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只欠东风。”
楚云婓弯着嘴角,笑的眸光潋滟。“那就好。”
姜卿浅抬眼看着已经黯淡下来的天色,“凭什么,我要被这那些记忆痛苦的活着,而她什么都不用记得,能在他的呵护下,平安至此。”
“你们女子的嫉妒心,还真是强的很。”
楚云婓道,“不管如何,曦禾始终是你的姐姐。”
“她爱你护你,总归是没错的。”
“自然爱我护我,为什么不把南暄意让给我,她的爱我护我,只是口头上说说吗?”
姜卿浅冷笑,“既然如此,这份爱和关心,不要也罢。”
“再说了……你又在这里装什么君子?”
姜卿浅睨了他一眼,“明天去递拜帖吧,我要进宫见姐姐。”
楚云婓颔首:“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不过,说实话,我这次下药的剂量有些猛,大抵以后她真的只能在病榻上度过了。”
说完,姜卿浅风情万种的一撩发,头也不回的离开。楚云婓一下子就皱了眉,几步追上去,拉住了姜卿浅的手:“我问你,你和南承慕是不是……”“我们之间如何?和你有关系吗?”
姜卿浅冷漠的伸手将他的手给挥开,“你带着姐姐走后,就不要再回京城了。”
“至此之后,世间再无楚云婓这个人。”
夜风徐徐。院子中的枝叶娑婆而响,不知从哪里飘来了几缕桂花香。幽幽浅浅沁人心脾。姜曦禾正在练字的手一顿,提了笔,看着身侧的婉儿:“东宫何处栽了桂花?”
“不远处的确有几株桂花树,太子妃可是喜欢桂花?”
“闻着挺香,明儿折几枝回来,放在屋子里吧,这日日闻着瓜果香,也有些腻味了。”
姜曦禾也就停顿了那么一瞬,又继续练着字。婉儿眨眨眼:“既然太子妃喜欢,又何必等到明日,今儿奴婢便去为你折上几枝。”
“天色已晚,算了吧。”
“太子妃,如今还不算晚,况且那儿离这也近,奴婢去去就回来。”
婉儿说着,提了一盏灯笼,便出了宫殿。婉儿前脚刚出宫殿,长沂便从外面翻了出来。似乎外面湿气有些重,长沂走过来的时候,身前的长发都黏在了一起。“主子。”
“来了。”
姜曦禾将笔搁在了砚台上,“那人的嘴撬开了吗?”
“那人是个硬骨头,属下撬了好久,才撬开的。”
长沂低声道,“主子料事如神,这幕后的主使不止南承慕一人。”
“我还以为没有他了,原来是我猜错了。”
姜曦禾淡淡道,无端的,心头就闪现了今早景西音说的那句话。她的手微微一颤,终究还是平放在了宣纸上,起了皱褶:“是浅浅吗?”
长沂沉默不语。“她当着,如此恨我?”
姜曦禾自嘲的一笑,整个人就像是没有生气一样,无力的坐在了椅子中。好似在刹那,便只剩了一具驱壳。“主子,请您务必保重身子。”
长沂担忧的看着面色苍白的人儿,“主子您的身子本就不好,如果在忧思过重,恐怕会……”不等人说完,姜曦禾便无力的摆摆手:“今儿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长沂沉吟了一阵倏然双膝跪下:“虽然属下说这话,可能会让主子心烦,可属下还是要说。”
“如今的明泽公主,已非昔年在大楚时,被您护着的那个人儿,还是主子早做裁决。”
“这么多年的手足,你让我如何裁决?”
姜曦禾很平静的看着他,一字一字的问道,“是杀了她?还是将她永无天日的囚禁起来?”
长沂沉默不语。“长沂,我下不了手。”
“这世间我可以对任何人,心硬如铁,唯独浅浅,我做不到。”
长沂磕了一个头:“如果主子下不了决心,那么属下只有擅自行动了,哪怕赔上属下的这一条命。”
“长沂,你别冲动,让我考虑下吧。”
长沂握着剑,淡漠的看着那个坐在书桌后,身形纤弱的女子:“属下只愿给殿下三日的光景来考虑这件事。”
“所以还请主子,尽快决定。”
桂香的香味又飘荡了进来,似乎在刹那萦绕了整个屋子。姜曦禾转头看了眼。与此同时,有脚步声慢慢的响了起来。吱呀。大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抖落了一身的秋寒料峭。是婉儿回来了。虽然姜曦禾早有准备,可还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这般快的就见着了姜卿浅。她看着逆光而战的那个女子。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容颜,可是性子却早已是南辕北辙。她看着她的目光,是平静之后掩藏着的执拗和疯狂。或许长沂说得对,如今的人儿,早就不是,她曾经放在掌心中呵宠着的可人儿。姜曦禾低头无意识的拨弄着茶盖:“浅浅。”
“姐姐。”
姜卿浅走进。裙摆摇曳及地,纤腰楚楚。明明她们是双生子,本该相互扶持,灵犀相通。可到底是什么时候,竟然开始变了。她不在像她,她也亦然。“过来坐吧。”
姜曦禾开了口,“知道你不喜欢喝茶,我特地去找景侧妃要了花茶来。”
“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我现在还蛮喜欢喝茶,姐姐。”
姜卿浅落坐在她的对面,“自从我和云斐大婚,我们也有两三个月不曾见了吧。”
“是啊,明明都在京城,却已有两三个月不曾见。”
姜曦禾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也不知是何原因,竟然你我姐妹,生疏至此。”
对于姜曦禾这般尖锐的问题,姜卿浅只当做听不见,而是笑道:“听说近日来,姐姐的身子都不大好。”
对于她的避重就轻,姜曦禾也说不上心头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只能低头抿了口茶:“近日已经好多了,劳妹妹关心了。”
“你我本是姐妹,关心不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嘛,姐姐何必这般客气啊!”
姜卿浅眨着眼笑,倏然就扑进了她的怀中,“姐姐,你这几个月都不愿见我,是不是生浅浅的气了。”
她像以前那般,在自己的心中打滚撒娇,可是……姜曦禾看着自己有些控制不住在颤抖的手,终究还是克制着自己搭在了她的背上。“并非是不愿见你,只是你是新妇,应该有很多事要忙吧。”
姜曦禾将手从她的后背游走上来,放在了她的肩上,“浅浅,楚小侯爷对你好吗?”
“挺好的。”
姜卿浅笑的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他为了我呀,花酒都不去喝了,后院的通房侍妾,也全部都给我遣散了。”
“是吗?那挺好的,你没有受委屈就好。”
姜曦禾摸着她的头发,“浅浅长大了。”
“当然的长大啊,总不能让姐姐庇佑我一辈子吧。”
“我倒是挺想的,可是姐夫能同意吗?”
看着她还是如以前那般在自己的怀中撒娇扮痴的,姜曦禾看向她的目光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怀念:“他为什么不同意?”
“姐姐,其实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姜卿浅埋在她的颈窝间,“如果我走了,姐姐你可不要想我。”
姜曦禾愣了一下,急切的问道:“你要去哪里?”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愿望吗?”
姜卿浅不答反问。姜曦禾点头:“记得。”
“那时候我想嫁给这世间最厉害的人,这样的话,就没有人再敢来欺负我,而姐姐你,却想游走四方,看看这锦绣河山,如今才明白自己那时候有多荒唐。”
姜卿浅蹭着她的颈窝,“不过,我的愿望达不成了,却可以替姐姐完成你的愿望。”
“我代你去游走四方,看看这个世间,到底是什么模样,好不好?”
姜曦禾沉默着搂紧了她的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浅浅,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姐姐,可是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这里太难受了。”
姜卿浅抱着她撒娇,“姐姐,好不好?”
“我会每个月都给你写信的,我会告诉你,我在外面遇见了什么,又看见了什么。”
“这大好的河山,是不是真的值得他们头破血流的去争去抢,哪怕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姜曦禾低头看着她:“浅浅,你长大了。”
“人嘛,就是要学会长大的。”
姜卿浅从她的怀中起来,将一个荷包递给了她:“这是我这几个月学的,虽然针线不如姐姐的好,可到底是妹妹的一片心意,里面还有我给姐姐求得护身符,愿它能护姐姐一世平安。”
姜曦禾低头摩擦着荷包,荷包上的针线歪歪扭扭的,绣的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丑。可它是姜卿浅亲手绣的,姜曦禾觉得,这个荷包是最美的。就算是江南那边会双面绣的绣娘,都比不上。姜曦禾紧紧地将它攥在手心中:“妹妹的一片心意,姐姐……”“姐姐。”
姜卿浅一下子又扑上来将她抱住,“我们都会好的。”
“我走了。”
姜卿浅将她松开后,从容起身,“云斐,还在宫外等我了。”
“你们今儿就走?”
“是啊,我们要去看一下江湖上的盛事,从这里过去,刚刚好。”
“你且等一等。”
姜曦禾拉住了她,折身从一个小的锦盒里,摸出一沓银票来,塞到了她的手上,“出门在外,不必在这里,什么都有人伺候着,多带些钱财,也是有备无患的。”
姜卿浅也不会推辞,想着便收下了:“谢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