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吃惊地看到姑娘浓妆而冷漠的脸,很想立刻站起来,但又不好意思起来,只觉得脸好烫。眼前的陌生的脸使我想起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桂香的脸。她们的脸有些相似,不同的是桂香从不化妆。眼前的姑娘不仅化的浓妆,而且技艺精湛,浓妆使她看起来完美而艳丽,让人无法抗拒的美丽的脸庞。屋子里响起了七嘴八舌的谈论,大概意思是劝说姑娘让我坐。片刻之间,我十分尴尬,就在我即将站起来的时候,还是那个声音,语气缓和了一些,淡淡的说了两字,“坐吧。”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得到了主人的允许之后,无比安心地坐着。同时感到莫大的荣幸与满足,幸福感传遍全身。然后,鼓起勇气用无比感激的目光投向所有为我说话的人的身上,很想说一句“谢谢”,但喉咙里只是吞咽了一阵口水。我用极快的速度看了一眼那个姑娘,由于姑娘是背对着我,只能看到后脑勺上别致而漂亮的,有点像戏里的花旦的发髻,让我浮想翩翩:内心之中立刻忽然萌发了从未有过的冲动:要是像金山和黄平那样坐在她的旁边,该有多好啊。但我终究没有站起来,只是无比欢喜地转过头,看见中间蚊帐上挂着一张小虎队的画,还有她枕头边放着一本小说。我虽然很想拿起来看,但又不想随意拿别人的东西。时不时地,我的目光总会落到她的后背,还有脑后的发髻上,想着要是能和她交往,成为朋友,那该多好啊。我想着想着,内心里总是充满了快乐。终于,从她们的谈话中,知道那个化着浓妆的姑娘叫郑青梅,顿感到无限的满足,反复念叨:郑青梅,郑青梅……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忘掉一样。我难以掩饰内心的喜悦,索性地站起来,内心里依然念叨着郑青梅的名字,独自走出了6号寝室,然后站立在6号寝室门口的栏板边,天空中,细如蛛丝的雨依然飘洒,无数光亮在闪烁着。我像是在看着树上的花,又像是在看雨,脑海里时不时闪现郑青梅的影子。晚上,王主任来寝室通知员工明天上班,院子里立刻欢腾起来。黄平,金山一起借故跑去6号寝室去玩。魏华松保持平淡的心情,好像并不热心去6号寝室了,他躺在床上吹口琴。我很兴奋,因为来了这么久了,终于可以上班了。我想去告诉谁,却没有诉说的对象。我想着想着,再次走出7号寝室,来到走廊上,双手平放在护栏板上,眺望前方:小院外面有一条土路,坑坑洼洼,有几处水坑。土路的北边是一座医院,仔细看医院的牌子,却是一座精神病医院,难怪医院大门口很少有人进出。我又想起了桂香,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什么:桂香,我来沙洲十多天了,今天王主任通知我们去上班了。等我买了公路车,我一定骑着公路车去看望你。魏华松依然专注的样子吹奏小虎队的《蝴蝶飞呀》。我索性回转过头,腰靠着护栏板看魏华松专注地吹口琴。一曲吹完,他把口琴甩了甩,然后点燃一支烟,一边抽着,想着什么。第二天早上,寝室里的人都起得很早,迅速到楼下洗漱之后,急匆匆地奔向工厂。金山和刘大娇并行,一边走,一边说笑;黄平跟在燕子的后面,像一个保镖一样;郑青梅走着刘凤姣旁边,我几次想走到郑青梅的旁边,都没有勇气,只好远远地跟在后面。我左顾右盼,又担心有人发现自己的举动。路边有一间铁皮房子里面坐着一个丰腴的姑娘,她看着我们,拿着纸箱的两只手停住了。我十分好奇,看了看,又赶紧回转过头。看到郑青梅走远了,赶紧跑了几步,依然保持着距离,一直走进厂门口。我走进了车间里,第一眼看见了裴佳梅,她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衣,衬衣扎进了裤腰,使得胸突出了一些,她站立在工作台旁,想着什么。我走近裴佳梅,裴佳梅立刻回过神来对我喊道:“齐汛。”
“班长。”
我也迅速回应。裴佳梅微笑着问:“在沙洲还习惯吧?”
我只得连连点头,想说什么,但表达不出来。裴佳梅一边说教,一边手把手示范:“首先把烤箱中的模具取出来,装到粘胶的机械上;然后摁住下降开关,机械慢慢下降到这个卡口位置,模具沉入到装满橡胶的池子里浸泡三十秒;接着摁上升的开关,让浸满了橡胶的模具上升,上升到了这个卡口处停住,稍微停顿一下,就按一下上升开关,把模具抽起来;最后把沾满橡胶的模具送到烤箱里,关上烤箱门。在烤箱里烤十分钟,就取出来,挂到工作台上,把考好的手套取下来。”
工作听起来很简单,我似乎听懂了,但还是不知道怎么做,又不好问,只是不做声。裴佳梅突然问我:“你多大了?”
“十七。”
我说。“你以前做过什么工作?”
裴佳梅有点疑惑的样子问。“没有工作过。”
我如实说。裴佳梅微微叹息一声,语气柔和却像是下命令的口吻说:“我带着你工作几天吧?”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但只得点头答应。心想,难道我就是那种木讷的人吗?或者说后知后觉。裴佳梅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教我做事,就这样工作了半天,总算有点了解了。我也轻松起来,心想,就是这样的工作,其实也不复杂。裴佳梅看我有些熟练,笑着问:“你都记着了吧?”
我不好回答什么,还是点点头。眼睛在裴佳梅的脸上停留了一下,那是一张极为朴实的脸,素面朝天。没有化妆,就连口红也没有涂。那双小眼睛遛的转悠着非常有神,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