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邪西毒,南帝北丐。
叶云没想过这四个小毛孩会取这么离经叛道的绰号,嘴角微翘,笑容清澈迷人,不失时机地打击道:“东邪啊,看来你们不够团结啊,我看还是算了吧。”“算个P,老子活了14年,就没有算的时候!”
东邪正处于青春叛逆期,低头?笑话。
他招呼着仅剩的眼镜男孩——也即是西毒进行左右夹攻,可是西毒却直摇头,很没义气地选择独守一方。其实,他到现在还没走,就已经很讲义气了。东邪冷哼了声,露出一个鄙夷表情,然后没有多思量,就一个人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他是一个典型的爱面子之人,他认为,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这是一个男人所必须具备的内涵。 可惜,往往是这个思想让他得不偿失,这就是常人所说的,倔驴,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踏着雨水,溅起水花,急冲到叶云面前,侧着身子,左手挥拳,并没有打尽,只是虚晃一枪,迅速往右边移去,右手挥尽了弧度,迅猛甩出去,直奔叶云左侧肋骨,以求用最大的力度一击即中。这一虚一实并不是凭空臆想的,而是他看了一些近身格斗的书籍学来的,在实战中非常好用,屡试不爽。 可今天,上得山多,终遇虎了。 他的右手还未甩到尽头,原本一直八风不动的叶云终于有所动作了,身子依然是静若石雕,可右手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伸了出去,像毒蛇闪咬,先于东邪一秒,仅仅是一秒,不差毫厘,轻轻抓起东子的衣领,向前一扔,东邪便哇哇大叫着飞了出去。 嘭! 东邪以一道并不明显的弧线坠地,屁股重重地摔在了青石路上,溅起了不少污秽积水。 他瘫坐在地上,呆滞了几十秒,然后鬼哭狼嚎起来,小部分因为疼痛,大部分因为害怕。 西毒见到这一幕,脸色也是大变,愣在原地,双眼睁得大大的,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状。他一直以为那些会武功的人只存在于小说或者电影之中,都是虚幻的,不曾想在现实中真的遇见了。那感觉很不好受,就像叶公一直崇拜神龙,有朝一日,真的在自家窗口见到了龙,还真是会被吓得半死。 此时,他只恨自己的娘亲没多生一条腿,能让自己跑得快点。 叶云看着那个战战兢兢的眼镜男孩傻傻愣在那不知所措,轻轻微笑,问道:“你叫啥?”“西……毒。”
他战战兢兢道,这个年轻人的那抹淡淡微笑,让他感觉到像刺刀般锋利。
“你叫西毒?”叶云哭笑不得,瞅着眼镜男孩那满脸密布、娇艳欲滴的青春痘,他汗在当场,怎么也不能将他跟那个老毒物欧阳锋联系起来。
西毒低头搓着手指,无限委屈道:“我早就提出要换外号,他们不让,又不是我的错。”“这名字挺好。”
叶云回过神来,微笑道。
“真的?”西毒听到年轻人的称赞,有些喜出望外,自己想想,好像这名字真的不错。
“嗯,让人印象深刻,起码,我是记住你了。”叶云微笑道。
“呃……”西西毒突然觉得这名字一点都不好,他一点也不希望这个年轻人记住他。 叶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谆谆教诲道:“老师有没有教过你,做错了事,应该怎么做?”西毒有些怯场,抬起头,望了他一眼,不敢过多停留,又马上低下头去,然后点点头。 “去道个歉吧。”
叶云回头,指着伞下被他们四个欺负的老王头,还有那个倔强的小女孩。
西毒犹豫着,偷瞥了眼瘫坐在地上的东邪,见他没什么反对表现,才敢走过去,鞠了一躬。 老王头到底是个慈祥的老人,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摆摆手,说“没关系,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云云,并没有责怪痛斥。可那个小女孩则没有那么大度友好了,小嘴翘得老高,尤其是那双眸子,异常冷漠,厌恶的神情一览无遗。刚刚才被他们修理一番,怎么可能以德报怨?这也不能怪她,七岁的孩子,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是表里如一的,爱就是爱,恨就是恨,绝不会面上微笑,背后动刀。 此时,雨水已近收工状态,很小,细如发丝。 “我们可以走了么?”西毒低着头回来,小心翼翼问道,年轻人不发话,他不敢造次。
“可以。”叶云耸耸肩道,没有再过多的传教说道。他明白,善恶相形,祸福自见;戒人作恶,劝人为善,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做到的,况且现在这些青春年少的孩子并不缺少教育,更多的是缺少一种认同感以及代入感。这究竟是应试教育的悲哀,还是华夏国特色的延续,有谁能说得清?最重要的一点,有谁敢说清?
西毒如蒙大赦,立刻小跑着过去扶起东子,头也不回地离开,脚步还不断地加快。 叶云负手看着他们难民逃亡似的身影,轻轻笑了笑,很清淡,像一只道观里饲养的白鹤。 而在他的身后,也有人在看他。 老王头眯起了双眼,注视着他的背影,时间很长,很长。 —————— 人,不分年龄,不分性别,总会为了保护一些弥足珍贵的东西,而在所不惜。 那个倔强的小女孩虽然身上有很多处淤青,但她自始至终没有嚎啕大哭,甚至连小声啜泣都没出现过。那双眼睛也缺少一个孩子应该有的灵性与童真,令人很容易联想起闻一多的《死水》。即便是瞅着赶走了那几个小太保的叶云,她的眼神也多少带点侵略性的防范,双手仍然紧紧护着胸前的那样东西,对谁都像防贼。如果不是因为那张精致如瓷器的小脸蛋,恐怕没几个人愿意接近她。 “小七哥,雨还是挺大的,快过来吧。”许子衿在刻木观小学大门口的屋檐下喊道。
“好。”叶云揉了揉有些发紧的太阳穴,转身慢慢向这边走来,天色灰灰,雨下得心烦。
老王头在警卫室里打了一通电话,然后走出来,端坐在有些发黑的老藤椅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许子衿弯着腰,拿着棉签和消毒水,正慢条斯理地为他清洗着嘴角处的血迹。完毕之后,又倒出些陈年跌打酒,柔柔地擦拭着红肿的伤口,白皙细长的手指像魔术师手中的神奇棒,所到之处,疼痛感顿消。 小女孩依偎在老王头的臂膀旁边,静静看着许子衿忙活,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出。她的那些伤痛处,正是这位姐姐帮她处理完的,虽然还是很痛,但已经比刚才舒服多了。这个姐姐真漂亮,如果天使真的存在,一定是她这样子的,她不禁想到,眼神也随之温和了许多,却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有个人走了进来。 叶云端起小矮桌上老王头早些时候泡的那杯热茶,一饮而尽,身子顿觉暖和了许多。 “不问自取,便是偷。”许子衿白了他一眼,这死人,一见到茶,也不问品种,就来劲。
“没关系,茶泡出来,就是让人喝的。”老王头摆摆手道,这小老头,真是菩萨心肠。
“说得好,茶又不是艺术品,不能光看,不品。”叶云轻笑道,顺坡赶驴的能耐炉火纯青。
“大言不惭。”许子衿轻哼了句,好在她手上拿着搽药工具,不然叶云的耳朵肯定受罪。
“想喝,就经常来。”老王头乐呵呵地看着叶云,铸刻着历史痕迹的皱纹瞬间绚烂绽放。
“一定。”叶云当然乐意,老王头的茶虽然不是什么极品,但这里的饮茶环境氛围一流。
古老庙宇前,一方池塘,陈旧藤椅上,一根黄粱,加上一副自制竹象棋,实乃品茶胜境。 叶云瞥了眼那个倔强的小女孩,发现她也在瞪着自己,嘴角浮起一个清澈无垢的弧度。 而直到此时,他才终于看清小女孩怀里那样心肝宝贝的东西,原来是个画夹。 小女孩见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画夹上,两手又护得紧了些,淡淡的眉毛紧绷成弓形。 “喜欢画画?”叶云微笑道,蹲了下来,语气尽量地和善,好让小女孩放松警惕的心情。
谁知小女孩并不领情,冷哼一声,不自觉地往老王头身后缩了一缩,显然对叶云不信任。 叶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个小屁孩执拗起来,还真像他小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许子衿当然不会错失良机,赶紧向叶云投来一个幸灾乐祸地笑容,妖气盎然,动人心魄。 叶云微微苦笑,然后对小女孩说道:“下次别那么傻,打不过,就把东西给人家。”“给了才傻。”
小女孩终于开了金口,却是冷冷的一句,但原本充满敌意的眼神柔和不少。
“不怕疼?”叶云挑了挑眉毛,与小孩子谈话,轻松,可以卸下厚重面具的欲望和兴趣。
“爸爸说了,巾帼不让须眉,少少挫折,等于激励,你爸爸没跟你说过吗?”她冷冷道。
听到这,许子衿身子一震,脸色微白地转头望向叶云,见他微笑如常,才暗暗松了口气。 “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看来你做到了。”叶云微笑道,笑得异常温柔。
“那又怎样?”小女孩从没有展露过灿烂的笑容,一路以来都是冷冰冰的。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爸爸妈妈呢?”叶云转移话题,挺喜欢她,尝试打开一个缺口。
“与你无关。”小女孩那张轮廓稚嫩却神情老成的脸庞一下子乌云密布,冰冷盯着叶云。
叶云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脸,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这小屁孩脾气还真不小。 “徽羽,怎么这样跟大哥哥说话?”一直沉默不语的老王头终于忍不住插上一句话。
“王爷爷,他……”徽羽想开口解释,却顿时打住了,低下头,小手指一遍遍摸着画夹。 “大哥哥帮助过我们,难道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吗?”老王头认真道,鲜有的一脸严肃。
“没忘记,您说过,喝水不忘挖井人。”徽羽喃喃道,眼眸中有种令人感到沉重的悲伤。
“记得就好,快给大哥哥道谢。”老王头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语重心长道。
“就不!”徽羽头一次拒绝了老王头的要求,跑开到门口边沿,蹲下来,凝望着远方的雨。
远没料到这个反应的老王头愣了一会儿,望着那个瘦弱却倔强的小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历经磨难,尝遍冷暖,总是会使人变得异于常人,不是胸怀天下,就是仇视万物。 叶云紧紧皱着眉头,眉间皱出极好看的小褶子,他很担心徽羽这种与世隔阂的不良状态。 虽然还不了解到底在这个只有七岁的小女孩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但叶云觉得,她与自己小时候有着太多的相似点。同样一双异常冷漠的眸子,同样具有天赋异禀的思维,同样对这个世界有着极大不信任的介怀。也许唯一的不同,就是叶云有着一笔世上绝无仅有的财富,使他的人格逐步调整过来,成为厚德载物的人物,这笔财富就是,他的母亲。 “这是您的孙女?”叶云望着老王头,轻声问道,许子衿已经处理伤口完毕,泡茶去了。
“要是我的孙女,就好喽。”老王头闪过一丝失望神色,谁愿孤苦伶仃一辈子?继而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泰然处之道,“这个小姑娘呀,身份不一般,是公安局副局长蔡克己的千金,叫蔡徽羽。新学期开学,就会来刻木观读一年级了。这孩子喜欢画画,每个周末都会来学校写生,我一个人也闷得慌,就经常在旁边看着她画,和她聊天。她一开始也像待你那样,很冷淡,不愿搭理我,但毕竟是个小孩,相处久了,心里的屏障还是会弱化,慢慢地,她就愿意跟我说话了。”
“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叶云十分好奇,不相信一个孩子会天生如此抗拒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