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湄呆立当场,很久。
直到叶云在门口再三催她,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俏脸红晕一大片,锁好门离开。 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着,谁也没敢再去进一步挑明关系,从天马大厦出来,来到大奔前。 “你要去哪?”苏湄语气变得轻柔,莫名羞涩起来,见他没上车的意思,有些奇怪。
“我去找个人。”叶云为她打开车门。
“我送你吧。”苏湄咬着嘴唇,低眉垂着不敢看他。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忙了几天,得好好休息。”叶云微笑道。
苏湄点了点头,内心却闪过一丝黯然,试探性问道:“那今晚我们一起吃饭?”叶云没有拒绝,微笑道:“好。”
苏湄笑脸嫣然,坐进了驾驶室,羞赧抬起眸,柔声道:“那今晚见?”
“今晚见。”
叶云挥挥手。
大奔发动离开,很快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叶云目视着,直至不见,才缓步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帕萨特,步伐有些慵懒。 阳光下,那张帅气的脸庞愈发清隽俊逸。 “老金,他下午一定会去那里吗?”叶云坐进了帕萨特的后座,轻声问道。
金爷坐在驾驶室的位置,转过身子,露出惯常的微笑,阴险道:“嗯,这是他的惯例。”叶云嘴角渐渐弯起,闭上了眼睛,靠在坐垫上,意味深长道:“那我们就去会会这个财神爷吧。”
车子起动,匀速向着东边的新港区驶去,阳光照在黑色车顶上,光芒耀眼。 —————— 宁州东边的新港区,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 认真说起来,这个区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只是近二十年来宁州高速发展的一个剪影罢了。但在几个辖区之中,起飞势头最为迅猛,绝对算得上一朵经济奇葩。这里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贫瘠渔村,当地村民都是靠出海捕鱼为生,依赖老天爷赏口饭吃,如今却一跃成为宁州经济的第二把交椅,仅次于传统豪强——北边的拱月区,不得不令人想起那个伫立在香江旁的共和国历史上第一经济奇迹城市,鹏城。 享誉中外的宁州港,就是位于新港区。 改革开放以来,宁州港已经建成了功能齐全、配套完善的深水泊位群,港口设施先进,装卸高效,集疏运便捷,口岸通畅,服务完善,已然发展成为华国最繁忙的港口之一。同时也是国际深水中转港之一,在区位、航道水深、岸线资源、陆域依托、发展潜力等方面均具有较大的优势。在去年,宁州港的集装箱吞吐量更是突破了1000万标箱,同比增长44.5%,国内排名上升到第四位,已进入世界集装箱港口前20强。 不仅如此,由于宁州港的天然因素,水位极深,且沿线有大片的红树林抵御强风巨浪,因此也是我国一个十分重要的军事港口,海军的中流砥柱——东海舰队就在这里设有常驻海军基地。如果你有幸在宁州近海出游,甚至可以看见我国最先进的基洛级潜艇的美丽倩影。 午后的阳光还是毒辣,得理不饶人,晒得地面没有一滴水分,干渴难耐。 街上行人稀少,偶尔走过一两个撑着伞提着袋匆匆而去的女士,一条不停地吐着舌头的黄毛老狗正懒散地步过斑马线。马路斜对面,一只猫懒洋洋地在一家小商店门口的槛上躲避太阳,一只毫不识趣地苍蝇嗡嗡在它眼前飞过,它只是微微睁开眼睛,呆呆望了眼,又合上了。 亭台宾馆。 这家宾馆大有来头,是新港区引以为豪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南宫家族神骏集团旗下的一间全资子公司。以装修古典、菜式多样而著称,是目前为止宁州唯一一家可以提供满汉全席的酒店,曾接待过国内外重要的国家领导人。 一辆红色宝来从远处而来,速度很快,用风驰电掣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一条老黄狗吐着舌头,晃荡在马路中间的斑马线上,阻挡了去路,红色宝来泄愤般地鸣了几下喇叭,尖锐而刺耳的声音惊起了那家小商店休憩的猫,毛发直立,“腾”一下的蹿起来,逃之夭夭。 老黄狗淡定从容过了马路,而红色宝来则拐了个大弯,缓缓驶进了亭台宾馆的地下停车场。 车子越下越深,驾轻就熟地来到地下二层,在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处停好。熄火后,从车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西装笔挺,大腹便便,拱梁大鼻上顶着一副粗框眼镜,双目隐在厚厚的镜片后面,失去了不少神韵,但眉宇间有着一股养尊处优的锐气,非寻常人可比。 他锁好车后,站在原地点燃了根烟,然后径直走向停车场电梯,快速按下了一个数字:26。 电梯缓缓上升。 最终停在了二十六楼,中年男人走出电梯后,轻车熟路地来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这里是视频监控的最远端,即便有影像,也是模糊不清的一道人影,他并没有马上选择进行下一步动作,而是警惕地左右望了眼,才轻轻地敲响了房门。 半晌,从房里传来一把令人心颤的女人声音:“等会儿,就来了。”
没等多久,房门打开了,一个穿着几乎透明睡袍的妖艳女人站在他面前,性感到了浴血喷张的地步,凤眼里透着挑逗的光芒。中年男人心里狂颤,虽然早已经熟悉了这妖艳女人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但每次见到她,还是会不争气地被她所电到。 在女人的胴体面前, 每个男人都会变成呆子,无药可治。 他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再也受不了这妖艳女人的媚眼诱惑,一把抱起她,用脚把门关好,火急火燎地就把她扔到了床上,肥硕的身躯整个压在了她的娇躯上,那情景相当滑稽,就像一块豆腐上放置了一块大石头。 “好一幅诱人的春宫图啊,恐怕唐伯虎再世,也描不出如此动感的绝色美画来吧?”
忽然,从窗帘后面传来了一把极为动听的男人声音,在这种场合,却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偷情虽然不受法律管,只是对传统道德的践踏,但终究有个“偷”字,那就意味着这事是不愿被别人知道的。一旦败露,无论哪一方都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从古至今,没有哪对偷腥忘抹嘴的男女会有好下场的,受尽诟病,西门大官人和潘小姐无疑是最为臭名昭著的一对。 英雄尚且难过美人关,何况狗熊? 那妖艳女人被横空出世的这句话吓得够呛,尖叫一声,顾不上整理已经褪到大腿根部的睡裙,连忙拿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秀色可餐骤然消失,蜷缩在床一隅,瑟瑟发抖。中年男人则显得大气很多,毕竟吃过这么多年的柴米油盐了,老道十足,这种突发事件不至于让他慌不择路,但还是吓出一身冷汗,惊骇地坐起来望去,却只发现一个英俊飘逸得不像凡间之物的年轻人从窗帘后面悠然走出,斜挎着一个黑色小包,嘴边挂起一抹清净如竹的微笑,既没有发现肮脏私密的洋洋得意,也没有抓住重要把柄的盛气凌人,甚至没有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落井下石,反倒是一派秋毫无犯的模样。 中年男人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也不知道是否因为这个年轻人站着而他坐着矮一截的缘故,他总觉得这个家伙有种居高临下的可恶姿态。他铁青着脸,推了推厚重眼镜,压下心中的怒气,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叫叶云,落叶的叶,白云的云。”
年轻人说着,走到了外边的吧台,留给两人整理的时间。
贵宾房就是有这个好处,有酒柜,烦心的时候,或者调情的时候,可以浅酌几杯小酒,舒坦。 那女人还是没敢动,那张被子成了遮丑的皇帝新装,中年男人扣好衬衫,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床边沿。 他现在的心思可谓是百转千回,闷不吭声地点燃一根五叶神,一口接一口地抽起来,眯起眼睛,几乎只剩一条缝,那张苦瓜脸阴沉沉的,暗暗揣摩着这个陌生年轻人的来头,思忖着下一步的应对,能够悄无声息地潜伏在这里,证明对方早已摸清底细,有备而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为什么而来。 “要不要来一杯?”叶云冲着他轻声喊了句,语气很放松,就像跟一位多年密友打招呼。
中年男人抬头,远远望了眼正在吧台边倒酒的年轻人,没有接话,又深深抽了口烟。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叶云只好哂笑一声,倒了两杯酒,轩尼诗VSOP,端着慢慢走进了卧室。 中年男人盯着他递来的那杯酒,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弯身将烟在地毯上掐灭,烧黑一块。 “好酒,够纯。”叶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细细品呷了一口洋酒,酒风淳朴而优雅。
“算你识货。在国内,假冒情况最为严重的洋酒集中在轩尼诗、人头马和马爹利这三个品牌大头上,而亭台提供的轩尼诗干邑酒,绝对是真材实料。据说神骏集团的老总南宫伯玉跟轩尼诗公司的总裁私交甚笃,有了这层关系,想假都难。”中年男人一谈起酒来就滔滔不绝,不过这也是他的高明之处,岔开话题,也让自己有点应付对方的底气,端起酒杯,轻轻地喝了,不滋不咂不洒不剩,显示出良好的酒场风度。
“原来如此。”叶云微微一笑,透出几分按部就班的自信,手指轻轻扣着酒杯,一下一下。
酒果然是一件交际的好东西,在商务宴会或社交聚会上起催化剂的作用,促进商务交往。 “知道这干邑酒什么年份最好吗?”中年男人似乎对这个扰人清梦的年轻人没有排斥感,故作镇定。
“不知道,品酒论道我差点,要是茶经,我还凑合。”叶云很老实地回答道,不卑不亢。
“干邑最好的年龄和女人差不多,大约是二十五到四十岁。”中年男人对酒倒有一番细致研究。
“长见识了。”叶云微笑道,他总是有一种本领,能使人毫无禁忌打开话匣子,很奇妙。
话题结束,房间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再出声交谈,只有叶云手指叩着酒杯的轻微声响。 那女人更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很自觉地保持警惕,用被子盖住,只露出一双惶恐眼睛。 此刻的沉默并不代表双方的退让,反倒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都在思索着下一步该怎样应对。 女人当然知道这两个男人是在耍太极,零碎交谈只是他们抛砖引玉的前奏,正戏很快就会上演。 “别兜圈子了,你煞费苦心抓我现行,不会只想聊聊这酒的事吧?”中年男人忍不住先行一着。
“交个朋友?”叶云挑了挑眉,他已经知道自己在言语交锋上取得了主动权,这是好事。
“朋友?”中年男人冷笑一声,轻蔑道,“我朋友遍天下,不过遗憾的是,就是没有你。”
“在一个游戏规则不规范的社会中,多一个朋友就少一处碰壁,何乐不为?”
叶云轻笑道。
中年男人大笑,有点耻笑目不识丁的孩童那样的不怀好意,推了推滑了几寸的厚重眼镜,带着几分居高临下道:“要织成一张网,不是什么材料都可以用的,只有从蜘蛛口中吐出来的蛛丝才适合,关系网也是如此,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在这张网上生存,别尝试着强行进入,那只会作茧自缚。”叶云将酒杯放在地上,走到窗边,拉开厚厚窗帘,阳光刺眼,意味深长道:“二十六楼,很高。”
中年男人立即明白其意,笑容僵住,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故作强硬道:“这是个法制社会。”
叶云抬头三十度,眺望着远方的天空,不悲不喜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笑话,这只能骗骗底层老百姓玩玩。为了阶层制衡和社会稳定,统治者才织成了所谓的法网,殊不知大多的法网往往如同蛛网那样,能够粘住小虫,飞鸟却一冲而过。鱼死网破?只有网破,鱼却依旧快活。”
中年男人心脏剧烈跳动,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勇气说下去,毕竟这番话真实坦率得发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