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朔看着适才如敌似仇一般的两人忽然变得亲密起来,只觉女人性子善变,不可捉摸,遂摇着头往后院去了。
天河正在摆弄着一般鸡鸭,喜笑颜开。 见了独孤朔,遂笑着说道:“我就惦念着梧州这一口油麻鸡,记得小时候馋了,背着师父跑出去偷了人家半只鸡,人家找上门来,被师父打个半死,罚跪在院中,三天不许吃饭,想不到你半夜偷跑出去,竟偷了另外半只,我们在院子里一起吃!哈哈,想那些时日多么快活!”独孤朔听了,不觉双目一酸,皱了皱嘴说道:“哈哈,想到今日你还不知道吧,那不是我偷的,是师父给钱让我去买的,还嘱咐一定等到夜半师父睡了才回来,我听了师父的话,才说是偷的!”
天河听了,忽地愣在原地,眼神变得十分空洞。 许久才回过神来,朝着独孤朔说道:“想不到你与师父合伙骗我,数十年我竟不知!”
说着,眼中划过一丝感伤,又像是一丝怨恨。
独孤朔似乎看出了天河眼中的失落,笑着说道:“那时候你虽是师兄,却是顽皮的厉害,但师父从来都没有私心,依旧对我们如子一般,可惜···”独孤朔说着,言语间流露出几分惋惜。 天河听了,停下手中的活计,盯着独孤朔问道:“可惜什么?”独孤朔向四周望了一眼,继而来到天河身边,悄悄说道:“前翻营州叛乱,陛下要我和师父去营州查明案由,我因来俊臣之事耽搁了几日,师父去的早,后来在营州我潜入赵文翙的府邸,师父突然杀出来,险些伤了我,后来我们逃至一处院落,我与师父说起营州叛乱与春秋道及朝中大臣有关时,师父突然对我起了杀心,我至今都记得那夜她浑身杀气弥漫,是我从未见过的!”
天河听了,慢悠悠地切菜,独孤朔见他并不回话,便又道:“若是只有这一件事,我并不怀疑他,却是数日前,他召我去内卫司,说了陛下要杀邵王之事,还要我逃走,还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却是始终也想不明白,今日见了,想问问你,师父近来可有其他反常之处?”
天河听了,笑道:“师父一直说你心思深沉,我看你这人就爱胡思乱想,我们跟着师父已有数十年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里最是清楚,她绝不可能与春秋道有关,她从年轻时就跟着武皇,自然不可能背叛武皇!”
独孤朔听了天河之言,心觉其中很有道理,遂点点头,忽然又道:“可是还有一件事颇为奇诡,她当年奉命剿灭了春秋道,我见奏疏中亦是如此奏写的,却是如今春秋道已然成了气候,不仅起兵叛乱,还干涉朝政,左右朝局,若不是她与春秋道有勾连,何来春秋道今日之盛!”
独孤朔说着,故意盯着天河细细看。 天河听了,似乎心中一惊,继而手中一停,抬眼看了一眼独孤朔,见独孤朔盯眼看着他,嘴角微微挤出一丝微笑,低下头又动起来,缓缓说道:“朝局之事我虽不懂,但我坚信师父不是那样的人!”
天河似说的很随意,独孤朔却看在眼里。
独孤朔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管这些了,我已然逃离了神都,什么朝堂、什么春秋道,这些事情便与我无关了,我只想带着晚儿浪迹江湖,过些平常百姓的日子便足够了!”天河又笑了笑道:“去喊她们吃饭吧,香喷喷的油麻鸡要出锅了!”
独孤朔听了,撇下手中的碗筷,转身去了。 天河盯着独孤朔的背影,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 林风晚和拾柒坐在一处湖边的亭台内。 亭台旁的回廊绕过假山,淹没在竹林中,看着很近,走起来却是费了些许时辰。 两人并排而坐,时而抿嘴微笑,时而窃窃私语。 独孤朔缓步绕过去,远远看着一袭白衣的林风晚衣衫随风轻摆,心中欣慰而欢喜。再看林风晚身旁一袭黄衫,灵动笑靥的拾柒,心中越发欢喜。 “两位姑娘,不知私会此处说些什么,不妨说几句,小生也听来解个闷!”
独孤朔故意打趣地说道。
林风晚见独孤朔也是一袭白衣,黑俊的脸庞上泛着微笑,又油嘴滑舌,遂抿嘴笑了起来。 倒是一旁的拾柒,听闻独孤朔言语,立起身来,将双手叉在腰间,努着嘴说道:“姑娘们说话,可是要防着你这个坏人来偷听,安敢明着告诉你!”独孤朔见了,忙揖手道:“小生这厢有礼,叨扰两位仙姑,实在罪过罪过!”
林风晚见了,又是一笑,对着拾柒说道:“妹妹不要逗这破落的人儿,他以前可是内卫的统领,有些许逼迫的手段,若是妹妹逗的他急了,恐晚些时候吃不消!”
拾柒听了,又要争辩,忽然双目一转,脸色霎时红透起来,好似微风拂过湖面,翻起层层涟漪。遂推了一把林风晚,娇羞地说道:“姐姐,如何说这些话!”
说罢,急急转过身去,不敢再看两人。
林风晚缓缓站起身来,在拾柒的腰间轻轻一抚,向着独孤朔说道:“女人间的话,自然是压箱底的,不能说与朔哥听!”独孤朔听了,露出一脸坏笑,只将林风晚也看的羞了,遂一把将拾柒搬转过来。 拾柒见了,故作正定,对着独孤朔说道:“你真想知道?”
独孤朔点了点头。 “我适才与林姐姐说的可是若以后你胆敢欺负她,我定不会饶你,你可是知道我的厉害的!”
拾柒说着,一脸骄傲。
独孤朔听了,说道:“哦,这既是你说给晚儿听的,那晚儿可对你说了什么?”拾柒想了想说道:“林姐姐说若你以后敢欺负我,她自会站出来护着,你也打不过她!”
独孤朔听了,亦是点了点头,遂轻身一跃,踏湖水而来。 才落稳身子,就听得湖对岸天河喊道:“我说你们三人快些吃饭了,叫人的一去不回,被叫的也不见回来,我都快饿死了!”
三人遂急声应承着,绕路往回走。 独孤朔走在后面,林风晚与拾柒走在前面。 独孤朔忽然问道:“拾柒姑娘,你如何知道我在梧州的?”
拾柒边走边回道:“我不知道,天河神医说的,他说你在梧州,我便央求放我来找你,他不肯,我便闹他,只闹的他怕了,遂放我出来的,后来他也来了,说是不放心我!”
独孤朔听了,点头道:“原是如此!”
走着走着,独孤朔又问道:“这些时日师父可曾回来过,天河师兄是在外面还是一直在院子里?”
拾柒道:“自我醒来之后便不曾见过晏统领,倒是天河神医总会说一些内卫的事情,我听了没有你的消息,便央求他去宫里问问!”
“那他去了吗?”
“去过一回,好像并未进得宫去,在宫门碰到了你在内卫的同僚,说你被武大人带走了,怎么了?你如何问起这些来!”
拾柒转身看着独孤朔说道。
独孤朔未说话,林风晚抢先说道:“按此来说,他应该不知道我们来了梧州呀?而且我们并未曾在梧州落脚,而是去了朗州呀!”拾柒看着两人奇怪的眼神,心间忽然一惊,问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独孤朔笑了笑说道:“没有,只是随便问问!”
说罢,便催促两人往前去了。
天河已然摆好了一桌饭菜,一坛酒也摆在了桌上。 独孤朔看着饭菜和酒,对着天河问道:“还是师兄好本事,不仅有肉还有酒!”天河听了,边倒酒边笑道:“嗨,我生来别无所好,只贪这一壶酒,自然所到之处,有好酒自然逃不过我的鼻子,适才来的时候,我闻着一股酒香,顺着地窖下去,果然发现了一窖好酒,这些日子在路上,遇不得这般佳酿,今日一定要与师弟一醉方休!”
说着,已然将一众酒碗放到了几人眼前。
独孤朔连连笑着说是,继而又问道:“师兄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庄园,便将拾柒带来了?”天河稍稍顿了顿,才要说,便是拾柒抢先说道:“何姑娘说的?”
独孤朔向着拾柒问道:“那个何姑娘?”
拾柒道:“就是你搭救的何欢何姑娘呀!说来也巧,我们一到梧州,便碰见了一个叫何欢的姑娘,她听我们说起你的名字,便告诉我们是你从胡衙内的手中救了她,还告诉我们你在鸽房庄苑,后来我们才找见的你!”
独孤朔听了,笑道:“原是如此,果真是好巧!”
顿了顿又对天河说道:“劳烦师兄,能不能为我盛一碗鸡汤,我最是爱这油麻鸡熬制的汤了!”
天河听了,笑道:“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等着,我去为你盛来!”
说罢,转身去了。
独孤朔见了天河走了,遂急急朝林风晚使个眼色,继而抽出银针,一一探了饭菜,并未见毒。 两人的眼神不约而同盯向那坛酒。 拾柒见独孤朔与林风晚行为奇怪,便要开口说话,却被林风晚一把捂住了嘴,又示意其不要出声。 拾柒便不敢说话了。 “鸡汤来了!”天河乐呵呵地边走边说。
独孤朔双手接过,又看向拾柒,说道:“拾柒,天河师兄不仅为你诊治疗伤,还千里迢迢护送你来梧州,来,我们一起敬他!”说着,与拾柒一同端起酒来,与天河一般仰首一饮而尽。
“来,吃肉!”天河说道!
几人于是大口吃将起来了,片刻,天河又端起酒碗来与三人饮了一碗,遂向着林风晚与拾柒说道:“嗨,我这记性,只惦记着酒了,竟忘了给两位姑娘也盛一碗鸡汤来!”说着,便起身要去,独孤朔见了,忙道:“岂敢一再劳烦师兄,且坐着我去吧!”
说罢,不管天河,只身去了。
天河便回身坐稳,又与拾柒和林风晚饮起酒来。 待独孤朔回来了,天河又与其饮了一碗。 偏是此刻,拾柒晃晃悠悠地倒身下去,嘴中笑着说道:“这酒果真厉害,我竟醉了!”才说罢,林风晚亦是如此,独孤朔左右照顾两人,片刻也是如两人一般,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朦胧中,独孤朔看着眼前突然黑压压地冒出许多人来,他尽力睁眼去看,原是一众春秋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