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魏年的脸色瞬间变了。 看着林松,他忍不住后退。 林松不管他退不退,再次开口道: “好好想想,什么是你该做的事,什么是你不该做的事。不要自己逾矩,还觉得自己有理!”
林松说罢,看软轿到了。就示意下面人送杜魏年回匠人院。 多福等杜魏年走了,苦哈哈的上前说道: “爷,我们这样,老爷知道了……” 林松直接给了他一指头,说道: “往日也不见你怕过谁,怎么这会儿知道怕了?还听了他的话,叫我过去见他,我去见他那算什么?传出去,只怕别人要笑死我。”
多福捂着头说道: “我也是被他吓到了,他那样的凶……” “偷吃烧鸡,把你们的胆子都吃没了。”
林松摇摇头。 多福讪讪的低下头,说: “是我想岔了。”
“日后也防着他些,别让他捉住把柄。你们以往爱玩,我也知道,不过是你们几个小的馋嘴,实则后厨的人也知道你们爱吃。往往也被着几盘糕让你们吃去。”
说到这里,林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说: “这一闹,你们日后是再不能偷吃了。回头让老爷知道,也跑不了你们的板子。若是他识趣,知道好声好气的说话,便是我也只能教训一想你们。”
多福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林松接着说:“这杜魏年的行事果然气人的狠,难怪二甲的进士,这么多年不上不下的卡着,连着六七年不得升迁。”
多福也连连点头,说:“何止我们,匠人院的匠人,也跟着遭殃。不过是烤些肉吃,我们虽然是偷拿,回头她们看见鸡少了,我们哪一回不把鸡的钱双倍补上。到底是图一乐儿,哪里就真成贼了?”
多福说到这里,忍不住嘟囔道: “爷还没说什么,他一个外人就先叫嚷起来。”
林松听言,向他摆摆手,笑道: “你的烧鸡吃完了?还不悄悄拿走,换个地方吃去。”
多福越发哭丧着脸,说: “没了。”
说着脸一耷拉,眼中的委屈几乎凝成实质。 “才烤好,正要吃他就来了。他让匠人院的人分吃了,把我们臭骂一顿,才叫我喊爷过去。”
林松脸沉了下来,说: “回头……” 多福眼睛一亮。 林松又摇摇头,说:“他身上还有伤,日后再议。”
“得嘞。”
多福说着,就要出去。 林松又道:“别漏了信儿。”
“爷放心,烂我肚子里。”
多福说着,就往外面去了。 却才出明心阁,就见杜魏年站在门前,正盯着明心阁的门匾。 多福腿就一软,连忙转身跑回去,指着外面对林松说: “他他他还在外面,他在外面等着我呢,他……” “他把你的胆儿吓破了。”
林松笑了一声,起身出去。 杜魏年仍盯着门匾看,林松到跟前,他也保持着看的姿势。 这明心阁三字,乃昔年林侯手笔。 写的是大气磅礴,如蛟腾云。 杜魏年看见林松出来,忍不住问: “这是何人之字?写的这般好,竟不曾流传于世。”
“家祖。”
林松淡淡道。 杜魏年一噎,盯着林松看了一阵,说道: “令祖可……” “杜大人,积点口德吧。”
林松一看,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 杜魏年冷哼了一声,转身要走,还不忘向林松行了一礼。 林松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阵,又看了眼一旁守着软轿的人。说: “抬空轿子回吧。”
“是。”
几个家丁应下,抬着软轿离去。 林松看杜魏年走远了,忍不住向多福说: “这人怎么长了一张嘴?”
多福也摇头,说: “他要是哑巴,说不定早升官了。”
林松摇头去了。 当夜。 林松这边才坐下,冯碑就悄悄的摸了过来,一见他就跪了下来。哭诉道: “大人,这……” “受不了,想让他走?”
林松不等他说,就已经知道了来意。 冯碑眼泪都流出来了。 “杜大人的确是一把好手,才一天就把院里的人都记熟了,各项事宜全都摸清楚。可他真的不知道怎么管我们,他一张嘴,我们真恨不得死在当场。”
林松想到杜魏年的毒嘴,看泪流满面的冯碑,笑问道: “说说,都为什么训斥你们?”
林松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搁在桌上,说道:“早上催你们早起,你们不肯起,装死人,被臭骂。他定了学习的时间,你们对着满桌子的菜,一直吃到时间过半。又被臭骂一顿。然后是晚课,你们懒散读不进书,又不肯绘制图纸,又被骂了一顿。是不是?”
冯碑闻言,一张脸都涨红了,忍不住说: “可我们……” “的确,他的规矩严苛。但你们看到他的时候,就该知道这天变了。你们该收一收懒散的心,好好学一学新的规矩了。当然,我也会劝他宽放些,毕竟有些事逼不出来。”
林松看着冯碑,又笑了一声,接着说: “我对你们要求不高,按时把新做好的东西给我送来,也就是了。但现在换了人管,你们要适应新的规矩,不过,他最多也只管你们一个月。一个月后,就该换人了。”
“换人?”
冯碑一愣,脸上挂的眼泪都停了。 林松笑道:“他在这里一段时间,熟悉各项事宜,当然雷大人也要来一段时间。我也不好厚此薄彼。等他们都走过了,再安排人管你们。再想和以前一样,每日吃酒玩乐,是不可能了。”
冯碑明白林松的意思,人都僵住了。 离开明心阁的时候还失魂落魄的。 等他走后。 香菱和杏缕进来,杏缕还笑道: “他怎么了?怎么哭着来,哭着走?”
“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如今的日子不好过,今后的日子还未可知,能不哭吗?”
林松笑了两声,说: “正好让杜魏年治治他们。严过这阵子,等杜魏年走了,我再做新的规定,就不怕他们不听了。”
“爷做的,他们敢不听。”
杏缕很是骄傲的说。 林松笑道:“听是一回事,听了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他们阳奉阴违,做样子、使绊子,才叫人头疼。”
杏缕笑嘻嘻的,说: “这我知道,哥儿叫我看门,我却睡觉,就是阳奉阴违!”
“你还知道。”
林松也给了她一指头。 杏缕的肉嫩,轻轻碰一下,就是一个红印儿,捂着额头,眼泪都流出来了。 林松看着她的额头,再看看自己的手,愣了好一阵。 他用力了? 平时敲多福,也是这个力道,怎么还哭起来了? 正愣着。 香菱掰开杏缕的手,看杏缕额头上红了一片,嗔了林松一眼,便忙把杏缕拉到一旁,为她涂化瘀的药膏。 林松默了半晌,到杏缕跟前哄了一阵,方离去。 本要歇下。 香菱悄悄过来,说: “爷,先别睡。”
“想我了?”
林松笑着摸上她的腰。 香菱叹道:“说正经呢。”
“你说。”
林松收回手,笑吟吟的看着她。 香菱把脸一红,说: “刚才紫鹃姐姐来了,说是薛姑娘得知爷遇刺,封了好些礼物来。说是给爷压惊,又问合作的事,爷想的如何。姑娘料定爷是不肯合作,便让他们拿回去,熟料他们放下礼物就走。姑娘让问爷怎么解决。”
“薛姑娘倒是执着。”
林松笑了一声。 香菱道:“宝姑娘极好的人,若是……” “我当然知道她是极好的人,若是不好,也不能处处和我姐姐相提并论。只可惜她父亲去的早,哥哥不成器,不然也不会巴着荣国府这颗要到的大树,不敢轻易挪根。”
林松说着,又是一阵摇头,说: “明日我会让人转告她一些话,紫鹃若问你什么,你就说我会解决。”
香菱闻言,羞答答的看向林松,却又在下一刻毫不犹豫的跑了出去。 林松笑道: “你就躲吧。”
次日一早。 林松便让人送信儿给了宝钗。 提醒她别只看着荣国府的事,也好好想想,自己家有没有沾上什么不该沾的。 他知道。 宝钗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就这样。 才到中午。 忽然有薛家的人来约见,说是他们姑娘在茶楼后面,晴雯姑娘处等他。 林松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道: “她等我做什么?”
“这小人不知道,只请林大爷去一趟吧。虽然此行冒昧,但……” 来请人的管事,满脸为难。 林松思索一阵,道: “回去告诉你家姑娘,我今日有约,去不得。”
多福也适时的说: “我们大爷早些天就约了齐国公府的陈二爷和陈小爷,原本昨儿就要见,但陈二爷想我家大爷才遇刺。主动把日期往后推了一日,定在今日下午。若现在去见你们姑娘,约好的时间就迟了。那里无约耽误有约的理儿,你说是不是。”
那管事只得退出去。 等薛家的管事走了。 林松带多福和多禄,三个人穿着寻常衣裳,也不骑马。直接步行着打角门出去。 约定的地方在陈朝庭的提议下,离林家不远。 是一家寻常的饭馆儿,寻常到招牌都没有,只有一个打杂的站在门边,看见人就说一句: “这位大爷,吃饭吗您?”
林松进去。 陈朝庭二人已经在店中的角落入座。 陈耀也一改往日穿戴,灰扑扑的衣裳,乍一看向小杂役。 林松也不声张,进去向他们二人拱拱手,便入座了。 陈朝庭笑道: “一直听家父提起子松,只是一直没机会相见,想不到子松如此年少。陈某惭愧。”
“陈兄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举子。偌大的大宥城,和陈兄年纪相仿者,有几人能和陈兄相较?陈兄千万莫要妄自菲薄。”
林松也客气的说。 陈朝庭道:“区区尔尔,不敢为傲。倒是林兄弟非是常人,家父常言,林兄弟为圣上义子,殿下义弟,如今不显,将来才是不可限量!”
这话林松可不敢接,连忙说道: “不敢,不敢。这是戏言,其可当真。”
“哪里话。”
陈朝庭笑道: “怕是无人告诉你。家父大胜而归,圣上得知火炮的威力,当场笑称此乃我儿之功,殿下也说得弟如此,大宥将来更能威震四海!”
林松笑道:“这我是真不知道。”
陈朝庭笑道:“林兄弟忙碌,又不大出门,不与各家子弟往来。自然对城内诸事不大清楚,如今林兄弟炙手可热,不知多少人家在扼腕叹息。羡慕史家慧眼识珠,早早的他们家大姑娘定下贤婿。”
林松笑道:“不敢当。”
说着,忍不住细看向陈朝庭。 模样的确不错。 这皮相比不过柳湘莲、贾宝玉之流,却也是稍逊于他们。 模样倒也配得上。 根底、家私,也都相当。 齐国公府虽显颓势,但有陈修己力挽狂澜,还有守边关的长子,年纪轻轻考中举人的二子。 虽然陈耀荒唐了些,但他家的确是难倒。 想到这里。 林松想了一阵,笑道: “陈兄如此俊朗,今年三月,少不得入殿探花。我先贺上一贺!”
陈朝庭笑道: “惭愧,惭愧。比起别家,我也是才疏学浅,不过竭尽全力罢了。”
说到这里,他旁敲侧击的笑说道: “林兄弟这般人品,料令姊定不凡。可见……” “唉!”
林松忽地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让陈朝庭心里犯嘀咕,正胡思乱想间。 林松接着说道: “家姐自然与常人不同,只是陈兄……” 林松看着陈朝庭,看的陈朝庭都有些结巴了,忍不住说: “林兄弟,实不相瞒,我也是打听过的。你……” “家父随续娶,乃是我从中作梗,他原来立意不再续娶。虽有几房姬妾,也不过是恐世人胡诌妒字,摆摆样子。故而,你若做不到,不如早早的和陈伯父说清楚。”
陈朝庭默了一瞬,道:“素未谋面,不敢妄言。”
“妄言与否,皆看陈兄自己。”
林松笑了一阵,又说: “我只有这么一个姐姐。别家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姐姐最是娇惯。家父与我,容不得她受半点委屈。我不怕担着骂名,留她在家里一辈子。”
“……”陈朝庭沉默了。 陈耀在一旁听了半晌,闻言忍不住说: “你这话说的,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