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范(1 / 1)

孟染被抵在光线之外。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笼罩着她,她目光平视,看到男人说那句话时上下滑动的喉结。  那股灼烧感倏地又席卷而来,空气稀薄又滚烫,心跳都像湍急的河流,变得急速。  “小染?”

有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伴着皮鞋的脚步声。  是周屿安。  如风吹散迷雾,孟染整颗心蓦地清醒过来,下意识推了霍抉一下:“决定权在我。”

吸了口气,她又冷静说:“希望傅少爷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说完这句,在周屿安就快要找过来时,孟染低头离开了过道。  霍抉隐隐约约能听到不远处小情侣的对话,甚至能想象他们挽臂离开的样子。  他停顿片刻,垂下眸。  她的掌心好像在胸口留下了温软的印记。  是他熟悉的淡淡香气。  在更早的时候,在后来的那些梦里,一遍一遍,反复流动。  视线落在早已无人的昏暗过道,霍抉很轻地开口,“晚了。”

*  孟染出去的时候,刚好迎面遇上周屿安。  莫名的紧张让她心跳很快,她努力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孩,上厕所你都要跟过来。”

周屿安没有察觉异常,“房间太多,以为你迷路了。”

两人重回厅里。  沙发上多了几个孟染不认识的年轻人,周屿安在旁介绍,好像是沈榕的两个侄子。  叫什么名字孟染一点都没听进去。  她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几个男人在那聊天,急速跳动的心却始终没能平复下来。  耳边还回荡着傅修承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为什么不同意。  他到底要做什么。  正垂头想着,沈榕手拿红酒走过来热情道,“人都来齐了吧?”

侄子沈睿翘着二郎腿,在房里环视一圈,“齐了。”

周屿安随口问:“明月阿姨不来吗?”

沈睿轻嗤,“她来不来的,有什么所谓。”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小辈都跟着笑出来,丝毫不掩笑声里的轻蔑。  傅明月是傅明山的妹妹,年轻时为了一个普通男人和家里闹翻,远嫁他乡,谁知前几年老公突然过世,傅明月带着女儿回到宁城。  哥哥傅明山在时还好些,多少照顾着妹妹,自从傅明山过世,傅家几乎没人把这对孤儿寡母放在眼里。  比如眼下,沈榕并不在意晚辈们对傅明月的调侃。  她看了看内厅,皱眉道:“傅修承呢。”

周屿安指身后,“说是去接个电话。”

话音刚落,霍抉从过道走了出来,重回沙发主位,旁若无人地坐下。  孟染低头端起茶盏,不去看他。  原本坐在那的沈睿倏地被挤了位置,有些不爽,但忍着没出声,起身坐到了周屿安旁边。  沈榕脸色立即转好,冲他招手,“阿承,来吃饭了。”

霍抉懒腔调:“不用了。”

沈榕怔了下,拿不准他什么意思,但还是堆着笑,“来都来了,不吃饭算怎么回事,再说你看我把大家都叫过来了,正好趁今晚家宴聚一聚。”

霍抉望着沈榕,眼里带一点讽笑,“家宴?”

沈榕明白这两个字的虚伪,她说:“今天虽说是家宴,但阿姨也是有事求你帮忙,你既然愿意来,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霍抉身体后仰,慢条斯理,“我来跟你没任何关系。”

旁边的沈睿暴脾气站起来道:“差不多得了,你别蹬鼻子上脸!”

周屿安皱了皱眉呵斥,“沈睿。”

沈睿哼了声又坐下去。  沈榕这时已经没了起初的笑容,许是也看清今晚这场谈判没那么容易,便开诚布公道,“既然跟我没关系,那你来是做什么?”

霍抉落下两个字:“收房。”

沈榕:“?”

霍抉伸手在面前的茶几上轻扫了两下,语气淡而轻慢,“鸠占鹊巢了这么多年,是不是该还给主人了。”

沈榕脸色白了白,还没开口,沈睿又暴躁地跳起来,“傅修承,姑姑给你脸了是不是?这房子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野种来收了?你算老几!”

他骂得实在难听,孟染虽垂着头,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  霍抉这次终于抬眸看向沈睿。  但他没有说话,似乎也没有生气,只是像一池静水般看着他,而后平平地收回视线。  大门这时突然被推开,所有人目光又随之落过去。  来的人是漆东升。  他其实早就候在门外,听到动静,直接领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  来人给沈榕递上名片,而后恭敬拿出一份文件道,“您好傅夫人,这是傅明山先生生前单独补充的一份遗嘱,写明位于上城路8号的傅家大宅归次子傅修承先生和其母亲霍止薇女士所有,请过目。”

沈榕当即愣在那,“什么补充遗嘱?不可能,我从没听说过这件事!”

沈榕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时候联系的前妻,甚至前妻竟然还有个儿子,她被瞒得像个傻子不说,现在前妻的儿子不仅冒出来分遗产,连住了几十年,象征着傅家权利的大宅都留给他。  沈榕的心理防线接近崩溃,看着那份遗嘱,一直摇头说着不可能。  几个正在餐厅打牌、被沈榕请来当说客的叔父也在悄悄围观,看到风向突变,纷纷低声交谈起来。  眼看沈榕陷入被动,一直在旁没说话的周屿安不得不站出来,面朝霍抉:“傅明山先生的遗嘱是在我的律所立的,我从没有听说他有任何补充,因此,我合理怀疑傅少爷你这份遗嘱的真实性。”

霍抉睨周屿安几秒,忽然慢慢走到他面前。  强烈的气场压过来,孟染的心倏地一紧,手不觉握紧了茶盏。  却听到男人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周律师报警好了。”

周屿安:“……”  其实周屿安心里非常清楚,傅修承伪造遗嘱的可能性不大。  傅家的事他听说过一些,傅明山隐瞒众人留下大宅给前妻,应该是他最后的弥补和抱歉。  可他刚刚必须那么说,哪怕只是暂时压制住傅修承。  但显然,他失败了。  “不报吗?”

霍抉看着周屿安,再看沉默的沈榕,又等了会,笑意逐渐冷却,“那就请你们24小时内从这里消失。”

厅里气氛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中,众人面面相觑,眼里纷纷交换着各种“傅家要变天”的信息。  傅琰闹出这样恶劣的事,在持有同样多股份的前提下,公司继承权几乎没有悬念地变成傅修承,现在连傅家大宅都被留给了这位二少爷。  足以见得傅明山对小儿子的重视和偏爱。  今天之后,傅家怕是要有新主了。  **  这一顿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家宴最终还是没有如愿举行。  原本就为傅琰的事操碎了心,现在住了几十年的房子也被一夜之间收回,沈榕接连承受打击和变故,失去仪态地在家里大发雷霆。  周屿安被留下研究那份突然冒出来的遗嘱,只得让沈睿帮忙送孟染回家。  沈睿是沈榕的侄子,因为沾她的光,年少就进了演艺圈,只是心思都没用在事业上,三天两头传绯闻,是圈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孟染跟他是第一次见面,再加上同行还有其他人,上车后几乎没怎么说话。  整个回程途中,沈睿都在控诉傅修承——  “他一个野种算什么傅家的人。”

“姑父也是疯了,把房子留给他。”

“上次没死算他好命,等着吧,我迟早要收拾他。”

许是察觉话说得过分,同行的人推了推沈睿,沈睿从后视镜里看着孟染,不甚在意道:“嫂子是屿安哥的人,有什么不能说的,是吧嫂子?!”

这句话背后是早已清楚划分的阵营。  沈睿说的,周屿安肯定都知道,且认同。  孟染皱了皱眉,没回应沈睿,指着前面路口说,“我就在那边下,谢谢。”

说这话时,孟染无意中发现身后有辆深灰色的车,好像从傅家出来就一直跟着他们。  沈睿把车停在路口,还算客气,“嫂子慢走。”

孟染礼貌道谢,待沈睿离开后,看到那辆深灰色的车依然紧跟在后,一起驶离了视线。  路灯影子一闪而过,能隐约看到里面坐着几个人。  她并未多想,毕竟这种少爷出门有几辆车同行都是寻常事。  孟染转身走进小区。  时间指向晚上8点多,又是乱糟糟的一个晚上。  淡淡月光笼着她柔软又削瘦的身影,她走着走着,思绪不知不觉游离。  孟染从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豪门的遗产争夺战,今晚算是亲眼目睹了一场现实版,魔幻到不真实。  尽管她无法判定谁是正确的立场,但她很清楚地看到——  傅修承不仅和周屿安不是一路人,甚至整个傅家都没有站在他身边的人。  他们出言不逊,甚至想他死。  孟染曾经一直不明白他作为傅家的二少爷,为什么会受伤出现在偏远的小渔村,今晚看到傅家众人的态度,再结合听到的那些流言,好像明白了周屿安曾经说的那句“大家族的事是复杂了些”  又何止是复杂。  ……  回到家,孟染疲惫地躺在沙发上。  因为没吃饭,她的肚子一直在抗议,正打算点一份楼下常吃的米线外卖,好朋友章令的电话打了过来。  “画展定在12.31跨年那天,在M艺术中心,这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你到时候可得盛装出席才行。”

章令说的画展全称是宁城新秀画家艺术作品联展,早前孟染去小渔村找创作灵感就是为了这个项目。  章令不提孟染都忘了这件事。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坐正,“我的画已经送过去了吗?”

“那必须的啊,你交给我的那天我就拿去了,别说,人家馆长都夸有意境,说是什么……有种超越时空维度的抽象和浪漫。”

察觉到手机着头孟染的沉默,章令忽然紧张,“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孟染手按着额,内心一时复杂交错。  毕竟在完成作品的时候,她从没有想过,那个给她灵感的男人会重新出现,并且和她再次相遇。  但这时候再撤下已经来不及了。  孟染叹了口气,“没什么,我知道了,到时候会准时出席。”

“好嘞,那不打扰你跟男朋友约会了,回见!”

章令风风火火地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想着好友说的约会,孟染莫名失笑。  和周屿安认识这些日子来,虽然以情侣的名义相处着,彼此却好像连个正式的约会都没有过。  肚子这时又发出饥饿的抗议,孟染打开外卖app,找到小区楼下那家她常光顾的米线店,刚要下单,门铃忽然响。  她去开门,看到一个外卖小哥提着熟悉的包装袋站在门外,冲她热情道:“您好,您点的米线到了。”

孟染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眼手机页面还没来得及下的单,疑惑地皱眉,  “……我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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