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凌对浮生这莽撞做派十分无语,此次自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让他蒙对了,可谁能次次都凭着运气过活?于是一记响亮的爆栗便敲到了浮生脑门儿上。
浮生正在兴头上,突如其来的一个爆栗直敲得他眼冒金星,不免习惯性地又拉了贺涟风来挡剑,“贺涟风,你赶紧管管她,以后嫁到你……” “闭嘴!”谁知一语未必,便被长亭沉声喝止住了。他自是听不得这些的,于是牵强找补道:“你们说那下面有跪尸?……只怕是行生祭之仪的。”
拿人命生祭?哪个名门正派会出干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当务之急,必须得下去看看了。 为免再度被流光斑蛾的毒粉所伤,贺涟风特意将那金蚕取出,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那虫子竟吐出些清亮透明的水珠子来。贺涟风将那略带些腥气的汁水依次涂抹在了几人的眼窝口鼻处。 方凌虽说对这虫子的口水多少有些嫌弃,但此时此刻哪有功夫计较那些,只盼着这水能有些奇效,快点将长亭的眼睛治好,一行人也算有个主心骨坐镇。 谁知那贺涟风这个小心眼儿的,说什么也不给长亭涂,说他已然瞎了,没必要浪费这等好东西。 长亭自然也不是会服软的人,只见他自腰间扯出一条绣了兰草的绸布当着贺涟风的面抖落开来,堂而皇之的叠了叠便蒙到了眼睛上。 贺涟风常年混迹烟柳之地,怎会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瞧瞧长亭再瞧瞧方凌,直气得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 对于这一举动三人均是各怀了心事,只有浮生这没有半点儿心眼儿的望着长亭那副打扮只咋舌,一把拉过方凌悄声议论道: “啧啧啧……你瞧他那样,哪像什么正经人?脸上花里胡哨蒙的都是些什么啊?指不定是哪个狐狸精赠的帕子,你可不能再栽在他手里头了。”
方凌闻言,反手又给了浮生一下。 浮生无辜地捂着头直叫唤:“这才几天呀?你怎么胳膊肘尽往外拐呢?”
所幸时不我待,也没那拉家常说闲话的功夫,浮生虽然满脸不服气,但还是撅着嘴跟在贺涟风后面一边清理着洞壁上纵横交错的干枯藤蔓和藤蔓上生出的类似须根的许多丝网,给后面两人勉强清出一条路来。 几人虽身处七八丈高的洞壁之上,但好在都算不得寻常人,且那洞壁并不光滑,非但如此甚至还偶有凹凸有致的撘脚处,便是似长亭方凌这等身残志坚之辈一路上相互扶持着倒也爬得不算艰难。 只是清理这些藤蔓时许是松动了洞壁的土壤结构,导致总有细沙一样的粉尘浮土黏在手上有些味道,尤其是掌心里再出点细汗,和泥一般十分难闻。 方凌一向嗅觉灵敏,便是连这味道嗅在鼻子里也较其他几人格外浓郁一些,直忍不住一阵气血翻涌呕出几团粘稠的黑血来。 贺涟风远远地瞧着这边动静霎时有些欣慰起来:“总归是吐出来了,不是贺某人吹牛,就我手上这只金蚕还没有它解不了的毒。”
说罢倒是将目光瞟向方凌身旁的长亭。见长亭并未有半分接他茬的意思,这才兴味索然地撇撇嘴继续往下爬去。 然而方凌这边却并不能如贺涟风一般坦然,因为就在她呕出的那团黑血里,竟蠕动着一些细细的似发丝一样的东西,它们扭动纠缠的模样着实恶心。 一想到这似虫非虫的鬼东西可能来自于自己的肚子,方凌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吐得搜肠刮肚。 而这一吐不要紧,只是原本紧紧攀着洞壁的手却失了力道,一个不留神便失去重心,连带着身旁的长亭一起往下坠去。 本已想好该用什么姿势着陆才不至于摔得太惨的方凌只觉腰间一紧,继而整个人腾空而起,借着长亭脱离洞壁时那一蹬的脚力,辗转腾挪之间踏着那悬空的铁链转眼间已然跃至底下石台之上。 方凌还来不及思索方才的怪事,已然被眼前另一番匪夷所思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原本跪伏在地的那些黑影根本就不是什么石雕灯奴,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当然现下这番光景非要强调“活生生”这几个字显然有些勉强,因为每个人都已是将死之相。 只见他们浑颤抖,脸色煞白,毫无一丝血色,眼神俱都惊恐地盯着地面,而地面的砖缝镂纹中一条条相互纠缠着似发丝一般的黑线仿佛乌黑的血管一般爬满他们的身体,紧紧吸附在皮肤上疯狂地汲取着养料。 原来,这“头发”便是黎宗饲养在此的神秘物种。 这东西不知什么来头,甚至不知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只见整个石台的镂刻花纹中已然被这些缠绕扭动的“发丝”填满,有些甚至就在自己脚边袅绕着尖细的触须。 可见方才她之所以瞧见呕出的黑血中有扭动的“头发”,完全是因为它们很可能已然遍布了整个洞穴。 那边浮生与贺涟风对此毫不知情,只是眼看着方凌二人跌了下去,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只一路手忙脚乱地追了下来,紧跟着来到了石阶边上。 方凌急得汗珠子都快要渗出来了,想要开口提醒他们,然而喊出来的全是一些依依哦哦的嘶哑音符,浮生二人连半个字也没听清。便只冒冒失失地踏上了石阶。 可是,就是他二人踏上石阶的那一刻,四周跪伏的人影突然浑身一抖,嘴里发出一阵尖啸的虫鸣,之所以说那是虫鸣,是因为那显然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知了或是其他虫子的鸣叫。 几人被这尖利干瘪的声音吓得一怔,再回神时只见铺天盖地的斑蛾仿佛突然被某种东西唤醒,全部扑扇着翅膀朝他们飞了过来,整个洞穴甚至因为这些斑蛾的展翅而变得亮堂了几分。 方凌作为几人中外伤最重,也是血腥味最浓的人,首当其冲便成了它们率先攻击的目标。 饶是长亭现下双目失明,也能凭借着这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悉悉索索之声判断出形势的严峻,自从踏上这石台之后一直握着剑柄的手顿时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