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后又经卢员外被绿一事,心下愈发敏感,因此撞见余家这事,第一知觉便是道人与那妇人定有奸情。 今见道人果然到此,心中更落实了,不由暗骂:“贼道人贱婆娘,真个与李固、贾氏两个一般无耻。”
却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妇人娇嗔道:“师兄怎敢这般大声,教人听去,不是耍子,快些入来。”
接着脚步声响,应是道人入到房内。燕青长舒口气,仍教李逵看着来人,自扒在窗纸外偷窥。李逵虽有怨言,不敢违拗,只得复转过身,与他放哨。 李逵登时怒道: “俺只当小乙个是个不近女色的好汉,不想你这厮竟专来此窥看这等事也。”
原来李逵在宋江大婚时也曾偷听,却不晓得洞房里甚么究竟,因此时时好奇。 燕青教他一说,自是面上一红,讪笑着与他解释道: “李大哥低声些,不是燕青有意要看,俺虽晓得两个必有奸情,然这厮们恁地无耻,却是意料之外。”
李逵道:“恁地小乙哥却来把风,也教李逵瞧瞧方才信你。”
燕青无语,恐他吵闹,便向外替了李逵,李逵得以复到近前,扒住窗上一看:不想短短三言两语之间,道人早便完事。 李逵嗔道:“这厮端的无用,哪里及公明哥哥半分?”
却听里头妇人道:“师兄向后还须小心则个,教我家八爷晓得,不是耍子。”
道人淫笑道:“怕甚么?你那八爷久食‘相思引’,身体早不复当初,未见得能胜过道爷。”
妇人听他一说,原本红润面色渐转苍白,低声道: “八爷近来日渐消瘦,想来也撑不了许久,及他死了,奴家便是当家主母,师兄又何必急于一时?”
这两个说话,窗外李逵都听个真切,便是他不似燕青那般心思细腻,可也听出这对奸夫淫妇合谋要害庄主性命。 李逵登时气炸肝肺,早把燕青嘱咐抛到脑后,大叫一声,提朴刀自窗外向内一纵,把那窗棂撞得粉碎,和身跳进灵堂。 奸夫淫妇尚未穿衣,正抱在一处说话,吃他忽地入来,都唬得魂飞魄散。 妇人尖叫一声,把那床被子紧紧裹住了身躯,道人却是赤身裸体,跳将起来,惊问道: “你这黑厮是谁?”
李逵骂道:“你这狗贼,本事不过三句话工夫,焉敢在你黑爷面前晒?”
骂完正要脱衣。 燕青这时也跳将来,急忙止住李逵,却并不怪罪,反转头骂那二人道:“大胆奸夫,非但使用诡计,谋人妻子、家产,更要害人性命,真禽兽不如也。今正好教老爷们替天行道。”
道人又羞又怒,把来床边一口宝剑,上前便要力斗二人。他却不晓得自个面前两个,都是厮并的行家,杀人的狂魔,只他这点微末道行,哪里能是对手? 只见李逵瞧他剑来,挺起朴刀只一拨,拨到一边,还一朴刀,道人急切要躲,不想适才云雨过度,脚下发软,挪不动步,吃李逵一刀搠在腹上,跌倒在地,燕青拽步上前,与李逵各找补二三十刀,搠成一滩肉酱。 杀了奸夫,燕青这才转头一把揪住淫妇长发,拽到床边,咬牙喝问道: “你两个如何害得余八爷父女,一五一十,从实与俺说来,不然便教你与那厮一般下场。”
妇人早吓得筛糠了,分辨不得,当即把这事前后首尾一发道来。不说则已,一番话说罢,把小乙哥、黑旋风两条好汉都惊得是瞠目结舌。 原来妇人姓王,父亲本是余家老奴。自王氏及笄,便在余家作一厨娘。因她生得有些姿色,庄里男丁无不惦记、勾搭于她。 不过王氏却素来心高气傲,仗着貌美,如常看不上家里下人,一心只要嫁给满县闻名八爷。 可八爷一则家里早有正室;二则两个身份相差悬殊;三则余八爷并不贪图她的美色。是以王氏一厢情愿多年,使用许多手段,仍不能勾搭到手。 向后一日,家里老父病重,王氏听得人说此间西北十里外荡山中有座道观,观里有个高人,道号“无欲上人”,非但能医治百病,更是不取分文。 王氏欢喜,便自跋山涉水,去寻“无欲上人”讨药治病。 那“无欲上人”一见妇人生得这般美貌,顿时淫心大起,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乃先帮王氏医好了家中老父,博得王氏信任,向后王氏见他神通广大,更把多年心事悉数告知。 “无欲上人”见说,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乃与王氏一味草药,唤作“相思引”,此药味极鲜美,长久服用,能教人难以割舍,严重依赖,甚至爱屋及乌,喜欢上用药之人,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调味之物。 因王氏本就是一厨娘,正好交与她手,教她暗中使用。王氏信以为真,便下在余八爷每顿饭中,向后不期一日,余八爷竟是霸王硬上弓,强要了王氏。 王氏那时只知欢喜,却哪里得知?这“相思引”非但是调味之药,更是一味春药剧毒,长久服用,须有性命之忧,天下无药可解。 在那之后,王氏常与余八爷私通,不巧一日教夫人得知,气得一病不起,向后不久死了。 次年,王氏顺理成章,入主余家,可谓风光无限。 然旧愿虽了,却添新愁。 须知余八爷之女,比这王氏都要大上许多,家中下人、县里相亲,多有指点,两个大婚才过,便因此事吵闹过,长久下来,此女更是成了王氏心头大患,为她每每在余八爷耳边吹风。 常言道,舌头底下压死人。 终有一夜,余八爷忍耐不住、鬼迷心窍,悄悄唤女儿来在院中,暗咬牙关,将麻绳在女儿脖子上一紧…… 女孩有痴疾,无非三四岁孩童的心智,还道是自个顽皮,惹得父亲生气,恐慌中只知哭道: “爹爹我改,爹爹我改……” 那一夜月华如水,冷若寒潭。庄里大黄见了,也躲在狗窝里瑟瑟发抖。 痴疾爱女声音渐小,片刻间没了动静,铁青的脸上依旧挂着点点泪痕。 余八爷实指望把孩子尸体井里一扔,神不知鬼不觉,向后称孩子起夜不慎跌入井中,大伙一哭,办个丧,这事就算完了。 不想他把这事与王氏说罢,王氏却与那“无欲上人”说了。 “无欲上人”一瞧,时机已到,这才把“相思引”一事如实告诉王氏,一者逼她就范—— 二者,正好谋得余家庄院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