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听到此处,心知不对:真个有如此凑巧的事? 只见庄客继续道: “姑娘死后,家里大娘子便请来了这个道人,说是母女一场,要给姑娘做场法事。接着道人又分付须得白事红办,操办得拢共七七四十九天,才算了事。”
燕青回头正要瞧那道人,那道人早不知去哪里了。 燕青却依旧料定:这厮虽生的其貌不扬,但眉眼凶恶,绝非善类。 正思量间,庄客又道:“今番客人当晓得如何不方便了罢?”
李逵早听得不耐烦,见他逐客,当即劈胸一把揪住了庄客衣襟,只一提,提在当空,口里骂道: “俺晓得鸟甚?俺们这般时辰无处落脚,好容易到得此处,你这厮却把甚么丧事喜办搪塞俺们,看爷爷不打死你这厮。”
燕青面皮颜色大变,急忙上来拦他,只是若不攧翻了李逵,这般盛怒的李逵,燕青却也制止不住。 那庄客措手不及,被李逵提在半空,唬得他两腿乱蹬,心下惧怕,勉强求饶道:“黑爷说的是,黑爷息怒,且放开小人,小人自去禀报八爷晓得。”
李逵见说,这才把那庄客望外一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那庄客顾不得屁股疼痛,挣扎起身,望里面一间草堂里飞也似走了。 燕青狠狠瞪了李逵一眼,低声道:“李大哥说好的一切依我,却耐不住性子,要打要杀。”
李逵道:“小乙哥不见这厮只一庄客,却替他家八爷做起主来?端的欺人。”
燕青无奈,毕竟李逵今番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两个正说间,只见当中那间草堂里出来一人,怎生打扮? 头上戴一顶藏青色软纱头巾,身着一领石青色长袍,外敞襟怀、内系蹀躞带,生的五十多岁年纪,淡黄面皮,眼窝深陷,三绺细细长髯,模样虽也英武,气色却极是不好。 款款来在近前,抱拳咳嗽道:“不知二位客人光临,余某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燕青急忙唱喏道: “足下定是余八爷、余庄主罢?小人两个途径此处,因贪走错过宿头,欲问八爷借宿一宿、乞顿饭食,并不敢吃白食,多少银钱,依例纳与,明早便行,望八爷行个方面。”
余八爷笑道:“此等小事,客人本不必客气,只是余某近日新丧爱女,庄里正办丧事,如不介怀,余某便教庄客引二位前去安歇。”
燕青道:“我等都是江湖上行走之人,这般事并不介怀,唯愿八爷节哀。”
余八爷苦笑,乃教前者那个庄客,把燕青、李逵引致后院一间客房内歇宿。 庄客领命,便点碗灯,前面带路,绕过前面草堂,踅转过一条游廊,迤逦来在庄后偌大园子。 正走间,只见前面一座堂屋,里面隐隐有灯火光跃动。庄客如见鬼魅,引着燕青两个远远的绕路行走。 燕青不由惊疑,问庄客道:“前面不正有道路,为甚大老远绕过行走?”
庄客虽因惧怕不愿理李逵,对燕青倒是颇有好感,是以解释与他道: “这里是我家姑娘灵堂,大娘子前日有话,要在此处为姑娘做法事,庄里人除道爷一个,其余不许靠近。”
燕青心觉好笑,又问一句道:“便是你家八爷,也不许来么?”
庄客叹声道:“客人不知,姑娘生前,大娘子不甚待见,今见她无端死了,又见八爷憔悴,心中顿生愧疚,便称要在此守灵,做法事恕罪,法事期间,更不愿与老爷相见。”
燕青听了,微微点头,心中有了主意。 三人又行片时,来在后院里一间客房,燕青、李逵便入房内,放下包裹兵刃、都坐在炕上歇息,庄客却退去准备酒菜去了。 不一时,庄客复来,并把来许多酒肉。燕青、李逵一瞧:只见有酒、鸡、鹅、鱼、肉,斋供齐全。 燕青心道:“东西不少,正好吃得腹饱,准备厮杀。”
李逵早饿得急,劈手拽过一只肥鸡,一扯两半,连肉带骨头一发嚼碎吃了,庄客看得惧怕,唱个喏自退下投前院去了。 李逵、燕青见他走了,乐得自在,说笑着,把酒筛来自吃,撕着那鸡鹅下酒。吃了一阵,燕青对李逵道: “李大哥且在这里将歇,俺自出门一遭,你若闻响动,不要声张,自顾逃走便是。”
李逵不解道:“小乙哥要去哪里?如何不带俺同去?”
燕青道: “李大哥不知,那庄主余八爷近来忽然丧女,事有蹊跷,我私以为,此事多半与他家妇人、并那道人脱不了干系。 余八爷平生仗义疏财,堪比咱公明哥哥,端的是条好汉。小弟不忍见他女儿这般含冤而死,因此要管这遭闲事。”
李逵听了,赞叹不已,非但不愿在房里等待,死活要与燕青同去。 燕青拗他不过,无法,只得叮嘱他路上不许吭声,凡事看他手势行事。 李逵点头答允,两个便各擎一柄朴刀,踮着脚出了客房,奔着前者那座灵堂,一路小心行去。 少顷,来在灵堂后头,燕青四下张了几张,见无人经过,便拉着李逵先伏于窗下暗处,接着教李逵放哨,盯着远处来人,自个却探出头来,把食指舔湿,捅破窗纸,向内窥看。 目光扫过,只见房内铺霜涌雪,确是一副灵堂布置,厅里一座红木棺椁、前头一张梨花木供桌、上设灵牌、斋饭、冥烛诸物,背后一副挽联,因窗外视线狭窄,看不仔细写些甚么。 这些都不甚打紧,也并无异样,只是角落里一张木床,却引起燕青注意。 燕青正待仔细打量,目光里忽地闯进一个妇人,怎生打扮?只见: 头上挽着云髻,身着一领素服,却是半敞胸怀、露出半抹雪一般白嫩胸脯,生得身材窈窕、面若桃花、眼似水杏,数不尽的风情、说不明的娇媚。 燕青心道:“这厮定是余家庄大娘子无疑。”
燕青寻思间,忽觉臂上一紧,不由回头一瞧,见李逵比比划划,要他望着来人,自个也要瞧看里面。 燕青无语,只得由他。才转过身,只见远处一人哼唱小曲,迤逦行来。 燕青暗叫不好,忙把李逵一头按下,两个一齐都缩在黑影里。 却听那人行到近前,“咚咚”叩门道: “娘子快快开门,想煞贫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