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七、阮小五两个听得山坡上一声炮响,四下里喊杀声震地,对面小船上不知多少官军,都把火把点燃小船,登时烧作一片火海。 兄弟俩都暗叫:不好。急切叫阮小二时,哪里还见踪迹? 幸得此时正值初春天气,那火势虽大,却只望西面一齐倒将去,并不望这厢船队烧来。 两兄弟也正这般想,急教军汉御敌,猛听得后队里一阵大乱。 两兄弟转头望后一瞧,不由大叫:“糟糕。”
只见后面冲天火起,火逐风飞,一派通红,漫天彻地。竟是许多火船箭也似撺将来,纷纷撞在梁山泊运粮船上,那薪草、引火之物挨着粮草,又教东风一鼓,扑地连成一片,船上水军喽啰救援不得,多有烧着者,纷纷跳下水里逃生。 阮小七等无心恋战,急切叫道:“快望岸边逃走。”
后面未被烧着的,或是伏水走的,一齐都望岸边挨近,及到近前,芦苇里早伏着官军,登时把乱枪搠来,都搠死在水里。 阮小七、阮小五各挺条枪,沿着岸边死命杀出一条血路,要夺路奔梁山报信。 好容易杀透重围,回顾左右,仅剩下三十余个亲兵。 阮小五骂道:“好不晦气,只是押个粮草,现成的功劳,不想半路都被烧绝,兄弟也失陷了。”
阮小七道:“只得先回山上,与吴军师商量过了,再救二哥。”
阮小五点头,两个不敢久留,率着一众亲兵,继续上路。 两兄弟不敢走大路,专走过山小路,行到半中,已是日初时分,正来在济州府地界一座山中。两兄弟又饥又乏,立在山头上望下张时,只见下面一条羊肠小径上有炊烟升起。 两兄弟大喜,以为有人家在彼,便赶过去。复行一程,只见两面树林茂密、怪石嶙峋,恶风四起,许多老鸦见有人来,纷纷呱呱呱叫成一片,竟似嘲笑之声。 阮小五骂道:“这厮们也敢嘲笑老爷。”
阮小七左右张了张,警惕道:“此处端的邪门,哥哥小心。”
说犹未了,忽听得林中一片锣响,四下里一彪人马钻将来,把两兄弟团团围定。当头一人,蓦地大叫一声:“高某奉我家相公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
阮家哥俩齐齐去看那人: 生得身长九尺,膀阔腰圆,声如枭鸟,脸若瘟神。头戴一顶镔铁盔,上撒一撮紫缨,身穿一领镔铁连环甲,上笼一件黑袍,手执一顶鎏金宝镋,坐下高头卷毛点子马。 阮小五道:“不杀此人,恐不得过。”
阮小七正要阻拦,阮小五早提枪拽步,欺到身前,要刺他的坐骑。不想那将镋快,先挂着风声劈头砸来,阮小五虽能杀他坐骑,却是要卖了自个头颅,自知这笔买卖颇不值当,急忙举枪一架。 只听“噹”一声响,兵器相撞,那厮力气极大,把阮小五震得虎口发麻,险些扔了兵刃。 阮小七见那厮厉害,急忙也上前来,两兄弟并他一个。斗了有十个回合,阮小五背上早着一镋,打得口吐鲜血,狗吃屎扑倒在地。阮小七心慌,有心要救,自个肩头也着一下,吃他打翻,两面官军小校一发上,都擒捉了去。 几十个亲兵见了,也不敢抵抗,纷纷就当处投降。其中却有一个喽啰,唤作李三,假作投降,半路趁乱走脱了,正行在不知甚么去处,却逢着史进三个好汉,便一同回到梁山报信。 吴军师听了大惊,这才急教戴院长星夜来寻刘备。 刘备等众好汉听罢戴宗之言,各俱大怒。座内秦明把酒盏“啪”的一摔,碎成几半,瞪眼道:“这个张叔夜端的可恶,公明哥哥切不可饶恕了这厮。”
魏韦也附和道:“秦统制说的极是,背后袭人粮草,算甚么好汉?”
大帐中你一言我一语,闹成一片。 关胜这时却道:“阮氏三昆仲故然要救,然我等眼下紧要,是军中粮草是否足够回山。”
众好汉听罢,都觉有理,大多人心中暗道:军中无粮,不是耍子,早知如此,便把个东京城搜刮个干净,教他敢劫我等军粮。 刘备急唤督粮官入到帐中,问话道:“军中粮草,尚可支几日?”
督粮官道:“最多五七日。因梁山相距此处路途并不甚远,我等本未随军押运许多粮草。”
刘备点头:“幸好东京这档子事算是了结,不然恐军粮难以为继。”
众将也都放下心来,五七日的军粮,虽大军不够回山,问题却也不算太大。 刘备乃教早散筵席,兄弟们好生休整一夜,翌日一早,便就启程回山,到时再与军师商议如何攻打济州,救出阮氏三个兄弟。 这时关胜却道:“哥哥容禀,前者东平府有个董平,很是了得,趁晁盖哥哥不在,攻打梁山的,便是这厮,待回山上,不如一并讨伐了。”
刘备点头:“这倒不急,眼下有一要紧事,需要兄弟劳烦一趟,如此如此。”
关胜听得仔细,频频点头,不及散席,先引着郝思文、宣赞两个退下去了。 众人吃得酒醉,也不过问。 次日一早,三军吃得腹饱,刘备便传下号令,诸多头领,收拾车仗、粮食、金银,拔寨都起,大军分作三拨,一齐望梁山进发。 刘备自引林冲、李护、晁安、秦毅成四个,率三千长矛手断后。 行了一程,将到黄昏,才过得一片树林,正是宛亭县地界。忽有哨骑跟上刘备来报:“后面烟尘大作,不知官军多少兵马趁势赶来。”
林冲四个听了,都吃一惊。刘备却从容笑道:“兄弟不须惊慌,想那张叔夜烧我粮草,便是为此。”
林冲犹疑问道:“哥哥莫不是说……” 刘备点头:“是朝廷差人劫我粮草,乱我军心,及我退军,他好趁势来赶,届时我军心不稳,自然不是敌手。”
林冲不解道:“只是汴京吃了几遭大败,争些儿全军覆没,哪里还有兵马追赶我等?”
刘备笑道:“你莫忘了,汴京不是旁处,四面州郡知汴京有难,焉敢不来相助?”
林冲几个闻言,纷纷点头。刘备不多解释,急教长矛手就当道狭窄处列阵,不慌不忙,静待官军杀来。 不一时,列阵才毕,只见后面果然烟尘蔽日,杀气遮天,轰隆隆大地震颤。 刘备教把大旗卷,军中四声角绝,诸队一齐笼枪、跪膝,目视刘备黄旗,耳听鼓声,严阵以待。只见官军当头都是骑卒,簇着一员上将风也似正赶将来。 刘备定睛一瞧,不由心下赞叹,但见此人: 二十二三年纪,生得虎背熊腰,浓眉大眼,阔面重颐,下颚五绺长髯,姿容甚伟。 头上戴一顶铺霜簇雪烂银盔,上撒一撮青缨,身披一副香绵热钢甲,上笼一件金缕鎏边皂罗袍,腰间系一条嵌七宝琉璃蹀躞带,斜跨一口玄铁宝剑。弯一张宝雕弓,攒一壶凿子箭。胯下一匹无一根杂毛乌骓马,手中提一条碗口粗长马槊。 队首里一面大红认旗,上书四个大字:“杨门忠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