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庄主,端的奢遮。 他姓金名立,祖贯浙江金华府人氏。周岁时曾被大虫叼走,家人皆以为夭折,悲痛不已。不想那大虫却是一条母虎,许是它丧子之故,竟把小金立当做孩儿,以虎乳喂养长大。 小金立自幼伴随母虎出入山林,更练就了一身与虎一般、能够纵高窜低、奔跑如飞的本领。 后有一僧,唤作“蛋子僧”。从母虎身边带回金立,并将金立调教成人,授其武功。使得金立与兄弟金台相认。 这个金台,便是民间“王不过项(项羽),将不过李(李存孝),拳不过金(金台)”的那位武学宗师,也是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的授业恩师。 金老先生久随兄弟金台建立无数大功,却也见惯了朝廷奸佞横行,欺凌百姓,不愿与之为伍,是以归隐江湖。所谓“小隐于林,大隐于市。”
老先生便买下东京城郊这座庄园,隐居于此。历经数朝天子,此时已年逾过百。 时迁、陆远、姜玉尘几个听了他一番话从容说罢,不由惊得是瞠目结舌。 金台、周侗,那可都是传奇人物,几个有幸认识金老,何其荣耀。 回过神来,时迁这才发挥本领,把马屁话不住道来,说的金老哈哈大笑,众人各叙平生,都有一见如故之感。 几个正说间,只见街东不知多少百姓陆续向西亡命奔逃,口里都喊: “祸事了,祸事了,梁山军把东门打下来也。”
陆远登时喜道:“是公明哥哥来救我等也。”
时迁却转头问金老道:“老神仙救下我等,便是我梁山的恩人,正巧我公明哥哥就在城外不远,老神仙不如屈尊,就与他见上一面,未审尊意如何?”
金老摇头道:“老朽一把年纪,你这猴崽子难不成要俺入伙不成?”
几个人闻言都笑,时迁见他不愿意,也不强求,正要告辞。老者道声“且慢。”
便翻身回到宅里。 时迁几个不知其意,都在当处等候。不一时,金老复回,手里多了两件物事。 金老走在近前,把那物件交到陆远手里。陆远一瞧:其中一个是一本封皮枯黄的古籍,上写四个大字“金台拳谱”;另一个则是一卷竹简,上写六个大字“诸葛武侯兵法。”
金老道: “你这厮文弱的紧,手无缚鸡之力,将来如何看顾的小姜这般俏丽妻子?今日倘或老朽不在,岂不糟糕?这本拳谱,是俺兄弟金台所著。俺与你小子可谓一见如故,无甚相送,便把这拳谱赠送与你,你须好生研习。”
陆远、姜玉尘闻言,早羞的满面通红,陆远磕磕巴巴道:“金老误会了,我两个为了脱身,只是假扮的夫妻。”
金老啐一口道: “呸,你这呆鸟,当老朽瞧不出么?你就不晓得假戏真做么?小姜这般妙人儿,你不趁着她如今对你有情,早拿下了,将来若有人来抢,你这厮既无手段、又不会讲话,是能打的过还是能说的过?”
陆远、姜玉尘听罢,面儿愈发的红了,姜玉尘娇声叫道:“金老……” 金老哈哈大笑,不以为意,接着又道:“另一本兵法却是送与你家公明哥哥的,坦白来说,这也算是物归原主。”
“另外,老朽有位小友,姓赵,与当今天子颇有渊源,现正受困于登州府一带,宋公明若有闲暇,可亲自救他出来,对于你梁山大业,有益无害。你等去罢。”
时迁几个点头答允,却都不知其意,拜谢了金老,这才押解着贾居信,趁乱出得城来。 陆远把这一番话说罢,时迁略作补充,便取来那卷《诸葛武侯兵法》递与刘备,刘备接在手里,展开一瞧:果真是孔明手书,诚可慨叹也。 他一面轻轻抚摸竹简,一面微摇着头,淡淡道:“可惜这等高人,无缘不能登门拜访。”
众人纷纷点头,却都不知刘备言外之意,他这一语双关,说的是那位金姓高人,思念的,却是曾经的那位大汉丞相。 …… 书说简短,这一夜筵席之上,刘备与众好汉正吃的尽兴,心中想着忠于可以回山去见三娘与孩儿,忽有小校入帐匆忙禀报: “梁山运粮船队,才出济州,便中埋伏,粮草都教烧绝,水军头领阮氏三昆仲也都遭官军擒捉了去,现有戴院长到此报信。”
刘备众人闻言,各俱大惊。刘备便道:“快请入来。”
小校退去,少顷,戴宗入来。刘备问道: “戴院长远来辛苦,可知何处官军,这般大胆?阮家兄弟现今如何?”
戴宗喘息答道:“是济州府张叔夜麾下。”
刘备点头:张叔夜,却也略有耳闻。 陈秋时递过一碗酒水,戴宗急切吃过,歇了口气,便把来龙去脉备细说与刘备知晓。 且说数日之前,吴军师差水军阮氏三昆仲,步军史进、杨春、陈达,共计六筹好汉,护着运粮船,都插青龙牙旗,悄悄下得关来,走水路沿永济河顺流而下。 一路无话,将出济州府。正是月色微明,星光满天。那里队尾押队的好汉是“九纹龙”史进,引着“白花蛇”杨春、“跳涧虎”陈达拢共三个好汉。 陈达要出小恭,便出船舱,立在船尾望永济河里尿,却不想此时正是初春,船队向西而行,船尾正对东面。这厮顶着河风尿尿,教那河风猛一吹,扑地都撒在脸上。 陈达气得大骂:“甚么鸟风,这么欺侮老爷?”
他正以袖口擦拭面上尿水,猛瞧着后面隐隐约约几只小船跟着。 陈达微微皱眉,然转念一想,毕竟几只小船而已,便也不以为意,因此不曾对史进、杨春提及。 再说船头,船队正望西行。 只见前面河道一处,极是狭窄,两面茫茫荡荡,尽是芦苇蒹葭,吹得一边倒,密密遮定港岔,港岔里影影绰绰起码三四十几条小船横在那里,船队急切不能过。 阮氏三昆仲立在头船上,看着忿怒。阮小二便教一个亲兵下了小船摇橹,自个却仗一条蓼叶枪,跳将过去。及他挨近对船边,阮小二这才看得真切,他那船板船舱之上,似乎许多蒲草,薪草在那里。 阮小二不知高低,也不多想,仍冲着一干船儿嚷道: “兀那艄公,怎停得船?把河道也堵住了?我等是梁山泊运粮船队,快让开路来。”
只见当头船儿舱里走出一个人来,头戴青箬笠,身披绿蓑衣,手里拈着条笔管枪。 扯着公鸭嗓道:“甚么鸟梁山?不在你水泊里居住,跑来爷爷这里撒野?”
“会事的留下买路钱粮,放你得过,若是触犯老爷,都教你等吃板刀面。”
想那阮小二绰号叫做“立地太岁”,岂是善茬?听了他话,直气得笑了:“道路走到俺们头上了,真个是小老鼠舔弄猫腚眼,大了胆了。”
他也不与兄弟商量,仗蓼叶枪纵身一跃,便跳过对船头里,要与那艄公厮并。 艄公叫声“来的好。”
挺手里笔管枪一枪奔阮小二面上刺来。阮小二急切侧身躲过,还一枪,要扎那厮大腿,不料那厮把枪纂一格,拨了开去,复一枪刺来。 阮小二心吃一惊,不想这厮是个练家子,又堪堪躲过了,两个就那狭窄船头,两只枪并举,四条腿摆布。斗在一处。 这厢里阮小七、阮小五见打起来了,急教船上兄弟都抄家伙,前去帮忙。只见那艄公虚晃一枪,嗖地望旁边一纵,“扑通”撺入水里,阮小二也不废话,“扑通”一声,也跟着撺下去了。 阮小七走到半中,笑谓一旁阮小五道:“这厮若下了水,须不是咱二哥对手。”
说犹未了,只听山坡上一声炮响,四下里喊杀声震地,前面树林里不知多少官军,都把火箭点燃小船,登时烧作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