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东门外两军阵 且说这个车骑将军周昂,武艺可非是刘正彦、毕胜之流能比,陈雪娥才与之交手,便觉斧重难当,向后不到十合,便只办得架格遮拦。 那里耶律宗霆毕竟是个女子,连斗二将,杀了百余合,体力也渐渐难支,只得是虚晃一枪。与陈雪娥两个双双败走。 毕胜、周昂见状,哪里肯舍?都拍马奋起直追。 另一面黎巧姑见两个都败,不敢恋战,卖破绽也败阵来,一时梁山先锋女将都败。 那三个官军上将正赶得近,不想梁山后队里早有三将齐出:秦明直取毕胜,李应正逢酆美,林冲战住周昂,救了三员女将。 六马相交,转风灯相似厮杀,把尘沙激扬起数尺,只觉得风云黯淡,杀气旋绕,两边阵上,齐声呐喊助威,惊天动地。 斗到二十余合,秦明卖个破绽,放毕胜一枪刺来,却把狼牙棒撇了,左臂只一夹,夹定了他枪杆,毕胜心慌,奋力拽时,却拽不动,原来秦明有心捉他,也正回拽。两个都卯足了劲,就阵前比起力气来。 拽了片时,正难分胜负,秦明瞧着毕胜使得力足,猛一撒手,毕胜不提防吃他一闪,望后便倒,秦明早拔出佩剑,一剑刺将来,透胸而入。毕胜满面愕然,大睁双眼,翻身攧下马去。 一旁的酆美、周昂瞥见毕胜战死,各自惶恐,不敢恋战,都拨马便走。林冲、李应一齐赶来。 刘备早在阵中看了,就把令旗一展,梁山军一发掩杀过去,官军大败,四下奔走。 酆美、周昂及到护城河前,只见吊桥早就收起,城门紧闭,二将又急又怒,都叫“快开城门。”
不想几声叫罢,城上非但不开城门,反把漫天箭矢胡乱里劈面射来。 原来梁太尉见阵前不是话,乃先一步回来城中,又恐梁山军趁势入城,急教闭住城门,分付但有人来近前,便把弓弩箭矢射死,官军一时不及入城、被自家箭矢射死,赶落水里死者,不计其数,城门前一片叫苦喊娘之声。 酆美措手不及,也被流矢射中左臂,只得拨马望北面败走。 周昂格挡一阵,见酆美望北去了,也拍马赶去,正行没多远处,背后李应来的快,早拈飞刀在手,觑着周昂坐骑较亲,只一飞刀,射中周昂坐骑后臀,那马儿吃痛,把周昂一掀,攧落在地。 梁山小喽罗挠钩、抓枪一发都上,把个车骑将军捉住,擒回寨中。 而见汴京城防坚固,梁山军也不打城,众头领都归大寨,各自请功。刘备大喜,分付几个女将都记一等上获功劳,其中以耶律宗霆为奇功。这也是梁山女将中第二个获此殊荣之人。众好汉都来庆贺,几个女将各自欢喜,不在话下。 热闹片时,刘备分付众人各自坐定,且噤了声,接着又教把周昂解入帐来。 只见几个刀斧手一步一推、两步一搡,蹙着蓝脸大汉周昂大踏步入来。 那周昂见了刘备诸位好汉,竟是横眉竖目,立而不跪。史文恭当即喝道:“败军之将,如何不跪?”
周昂把嘴一撇,颇不屑道:“我虽战败,却不曾输于你等,是我自个命薄、有眼无珠罢了,如何要爷爷跪拜?”
刘备微微笑道:“看来你这厮还颇不服气?”
周昂冷哼一声:“若不是那梁太尉一介文人,贪生怕死至极,把我与酆美两个拦阻在城外,爷爷岂会教你等生擒?你等不过是捡个便宜,爷爷如何肯服?”
刘备闻言点头:“既恁地,我两就打个赌。我使一人与你公平比试,若赢了你这厮,你便投降入伙,怎样?”
周昂把大眼皮一扫刘备,呵呵笑道:“我堂堂车骑将军,岂会降贼?”
刘备也不恼火,反笑谓诸将道:“这厮顾左右而言他,想是怕了,不敢应。说甚么车骑将军,不过一孬种耳。”
周昂闻言,勃然大怒道:“爷爷岂会怕你?赌就赌,只是你这厮若输了又当如何?”
刘备笑道:“你若赢了,我宋江亲自摆酒与你谢罪接风,明日一早,送还城内。”
周昂略微沉吟,片时点头道:“便依你这厮。怎个比法?”
刘备道:“明日一早,我教三军就寨里列成阵势,择一个兄弟与你比试,哪个先一步叫歇,或是先一步落马,便是认输,你看如何?”
周昂道:“依你便是。”
刘备又叮嘱道:“两个好汉切磋武艺,点到为止,不许伤人性命。”
周昂先是点头,接着又疑惑问道:“你不怕我趁机杀出条路走了么?”
刘备笑道:“若恁地,是我宋江看错了人,无话可说。”
周昂点头,心中则暗道:人言宋公明义气深重、知人待士,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翌日一早,时当二月中旬,正值风和日暖。刘备教众军吃得腹饱,使关胜、宣赞、郝思文率五百武圣义从守备外围,其余好汉都来中军观战。将台之上,刘备正中坐定,上首林冲、下首东方雄。左右是其余十几位好汉。 将台两边,列着三五十对金鼓手,一齐发起擂来。 品了三通画角,发了三通擂鼓。周昂顶盔掼甲,威风凛凛,策马来在刘备近前,唱个喏,问道: “不知将军教哪位好汉出战?”
刘备呵呵一笑,把令旗望西面门旗处一指,但见这个将军: 头戴一顶耀日朱缨凤翅金盔,身披一副良工钩嵌锁子连环甲,腰系一条镀金狮蛮带,前后两面护心宝光镜,罩一领绯红团花袍,足穿一双黄云牛皮战靴,悬一张宝雕弓,挂一壶狼牙箭,手中仗一柄毡片包裹枪头的长枪,胯下骑着那匹千里照夜玉狮子马。 正是梁山泊号称“北地枪王”的——上将史文恭。 …… 周昂见史文恭生的英雄,心中赞叹,及细看时,见他枪尖上使毡片包裹。 周昂不知其意,问刘备道:“这位将军手里长枪,却是何故?”
刘备笑道:“恐伤将军性命,我特使他枪尖上使毡片包裹,又去石灰桶里蘸了石灰,可以计算身上白点,辨别胜负。”
周昂闻言大怒:“宋将军焉敢小觑于我?也与我一条石灰枪来。”
刘备假意劝道:“将军是用斧的,休要逞强,向后若不认账,你我面上都不好看。”
周昂冷哼一声,道:“你当俺只会用斧么?大丈夫言出必行,谁不认账,便是王八生的。”
刘备暗自窃笑,道了声“好”,也差人提来一条蘸了石灰的毡片长枪。 周昂绰了枪,催马来在阵前,两个英雄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都就阵前勒马立定。 刘备叫放号炮,但听得一声炮响,惊天动地。 史文恭、周昂各拈手中长枪,齐望对面杀来,二马交错、双枪并举,八只马蹄缭乱,四条臂膀纵横,斗了有二十回合,不分胜败。 林教头在将台上看了,不由对刘备道: “周昂这厮,本擅用大斧,不想使枪与史教师斗了多时,并不见败,端的厉害。”
刘备微微点头,心中也是称赞。 说话间,两个斗到有二十四五合,正到分际。 史文恭奋威大喝一声:“着。”
那条枪奔周昂胸前直进。周昂侧身急闪,堪堪躲过,史文恭把手腕只一压,那条枪尖扑地一抖,好似毒蛇探头一般,踅转过来,正点在周昂左面肩窝。 周昂只觉肩窝一麻,愣神间,史文恭反手一带,那条枪又打在后背上,只见扑一团白,好似爆开一团雪雾,周昂侧身落马,蓝脸着地,摔了个狗吃屎。 史文恭瞧着地上的周昂,微微笑道:“周将军可认输了么?”
周昂又羞又怒,提枪爬将起来,眼里似要喷火。趁史文恭不备,忽地一枪刺来,史文恭措手不及,急忙拨马,却是躲闪不及,被他把照夜玉狮子马只一枪—— 正中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