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里面那人才吃得醉酒,正立在墙里出小恭,猛见墙头上来一人,不由得下面家伙一甩,正滋在张顺手上。 张顺见下头有人,来不及去拉戴宗,迎着那人尿水扑在他身上,随手抄起一块卷石劈面砸去,只三五下,砸得血肉模糊,老娘也难以辨认,再没半点动静。 可怜这厮才尿一半,裤子也未及提起,便教张顺一通石头砸死。 张顺砸死一人,举头望屋里张时,幸好里面吃酒喧闹,是以并不惊动。回头啐一口:“教你认识张爷爷。”
直出门来,把栓儿开了,戴宗就从门里入内,把朴刀交与张顺,反手把门拴了。 转头一紧鼻子,皱眉道:“张二哥身上如何恁地骚臭?”
张顺闻言想起一事,接刀过来把那人身上复找补几刀。戴宗见杀死一个,低声问道:“莫错杀了张旺。”
张顺道:“适才情势危急,顾不得这许多。”
戴宗摇头,把那尸身拖到一旁草堆里掩盖了,两个人都来在张旺家门口,各抽腰刀,分左右贴墙站定。 静待片时,一阵西风踅起,戴宗乃把张旺家房门望外一带,那西风卷起院中许多落叶,一股脑都撺去屋里。 不一时,果有一人出来关门,口中一面大骂:“杀千刀的泼二,出个恭走了这许久也就罢了,竟不晓得掩门,你这厮便休归来屋里,只在外面尿罢。”
这时戴宗拽住了门在外,张顺立在另一头,恰好可以瞧着那人伸手拽门,张顺只探身劈胸一揪,揪住那人前襟,一把拽将过来,把腰刀抵住那人咽喉。 “休要做声,否则教你人头落地。”
那人惶恐无地,只顾点头,不敢言语。张顺问道:“‘截江鬼’张旺何在?”
那人微微点头,压低嗓门道:“正在屋内,求好汉爷爷饶我性命。”
张顺拽定那人前襟一扽,去他胸上一刀杀了,抛过尸首,大踏步首先扑入,转过里屋,门首里正坐一人,张顺腰刀起处,早把他剁翻地上。 屋里另有四人,登时都惊得呆了,四条腿不能移动,两张嘴噤得难开。张顺连一腰刀,又砍倒一个。这时戴宗正抢入来,一朴刀也把个回过神正抄捍棒的汉子手掌一刀斩落,口中不忘叫留活口。 说话间屋里蓦地灯灭,霎时一片漆黑,张顺、戴宗不敢望前,各把朴刀严阵以待。 却见前面窗子上一翻,屋外冷风撺进屋来,是那个人吹熄了灯,翻窗而走。 张顺、戴宗暗叫糟糕:前者只顾教王定六看顾了后门,不想这厮竟从窗外走了。 戴宗急着要去追时,黑暗里猛觉脑后恶风不善,忙一矮身,头上一物扫过,应是斩落一簇头发,这时张顺也早见那黑影欺近戴宗,欺身过去一刀,搠在那人后腿。 “啊呦”一声倒在炕上。戴宗好容易寻着灯点起,照见屋里四壁满是鲜血,地上炕上横躺竖卧四个身躯,其中两个活口。 张顺出门向外张了几张,并不见那个人走去哪里,乃唤王定六一发入得屋来,审问那两个人。 王定六入来一看,这两个其中被掉手掌的却不识得,那被砍伤了腿的,正是“油里鳅”孙三。便指着他对张顺道: “张二哥请看,这厮便是孙三,那断手的撮鸟,却不认得。”
张顺道:“恁地走了的那人,正是张旺。”
王定六、孙三都不由点头。 张顺问孙三道:“我且问你,前日里张旺捉了安神医,如何处置了?”
孙三不敢不如实交代,乃颤声道:“张旺把那安道全渡到江心,囫囵个沉到江里去了。”
张顺、戴宗心头一凉,转而恨得钢牙咬碎,张顺又问:“这厮如今走了,将去何处?”
孙三道:“扬子江对岸有座小孤山,山上有一霸,唤作‘癞头鼋’张魁,这厮聚着百十个喽啰,江里生意都占一份,谁的买卖都掺一脚,若不分与他钱,便要杀伤人命,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张旺如常与他最好。今番张旺无处可避,定是望那小孤山去了。”
张顺问王定六道:“兄弟可晓得小孤山怎生走?”
王定六点头:“小弟于江里赴水时曾见过张魁劫人。”
张顺、戴宗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各自把手中刀去孙三两人胸前一通乱搠,搠了几十个透明窟窿。接着把院里尸身都拖在屋内,一把火烧了张旺宅院,复归在王定六家里商量。 张顺道:“且先将六郎老父藏于旁处,待我等报仇取来,一发去见公明哥哥。”
王定六点头,先安置了家里老父,戴宗则把所带银两就王定六家后院里埋好,张顺换了身没味儿衣裳,接着都提兵刃复来在江边,仍摇来时小船望小孤山赶去。 这时却好秋日,本来并无南风,谁料这日偏是奇怪,江里才洒得一江月色,便踅起一阵东南大风来,张顺把船上风篷扯起,顺流而上,一帆风直到小孤山下。 王定六一路在船头上远眺,见在正望着前面有条大船,便叫道:“张二哥,可也真巧,前面那只大船,不正是张魁的么?”
张顺钻出船头一看,果见山下泊着一条大船,船中灯火通明,又隐隐听得人声嘈杂。 原来这一夜张魁才做了买卖,一干兄弟都是欢喜,就把大船泊在山下江边,船上正有好酒、现成鱼肉,索性拿来煮了,吃个痛快,待天明一发登岸。 一个火家正出来净手,忽见对面一条小船飞也似摇来,心里颇不痛快,乃喝道:“兀那梢公,可晓得此处是甚么地方?不打招呼,敢来冒失停泊?”
却听对面大笑:“老爷唤作张梢公,便在此处泊了,你敢咬我鸟么?”
说话声里,早在船头上跳将过来,只一刀,搠翻那个火家,一头栽入江里。 舱里正吃得开怀,猛听得有人发话,接着船上“砰”一声响,随后更有落水之声。张魁道:“不好。”
抄起手边趁手钢叉撺出后艄,其余火家徒弟亦都抄兵刃,纷纷夺舱而出。 迎面正撞见那个大汉,浑身雪练也似白肉,把个朴刀乱搠乱剁将来,顷刻间五六个火家徒弟都遭他搠翻下江里。 几个火家心胆俱裂,不敢交锋,去后面撺下水里,爬上岸报信去了。 戴宗后头见了,急忙作起“神行法”来,由后头风也似赶将来,那几个火家正大步望山上走,耳听得脑后“突突突”不知甚响,回头一瞧,却是戴宗鬼魅般闪在近前,身上又贴了符咒,更兼面目凶恶威严,以为鬼差前来索命,都纷纷拜倒: “鬼差爷爷饶命,我等只是混口饭吃,要捉请捉张魁那厮。”
戴宗一看几人都跪在地上受死了,可省却了不少工夫,把手里朴刀一个个排头里搠去,顷刻间搠死几个火家,只留了一个活口问话: “我且问你,‘截江鬼’张旺却在何处?”
那火家唬得舌头都打成个结,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张截鬼’江旺旺……旺旺,便便……在……张魁船里,……见见……不是话,投……投投江里望……望东走了……” 戴宗急的跳脚,你爷爷可算说完了,一刀送他归西,作法望东面赶来。 另一面王定六帮衬着张顺在舱里杀了数人,都踅将出来寻那张旺,不想张魁从后艄都转来,与张顺撞个正着,两个就狭窄船舷上斗在一处。 论力气,张魁强似张顺;论武艺,张顺完胜张魁,本应是半斤八两、难分伯仲,却是张顺较之张魁,多了几分灵巧轻捷,斗到半中,张魁敌不过,思量: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卖个破绽,虚晃一叉,翻身投入江里。王定六后头见状大叫:“听闻‘癞头鼋’水性最好,张二哥莫让这厮走了。”
张顺哈哈大笑:“若在陆上,这厮想走我须拦不得,但要说水里,放这厮先赴半个时辰,爷爷再赶你不迟。”
说着话纵身一撺,也投入江中,王定六暗道:说好了先教他赴半个时辰么? 却见张顺身后头翻起白浪,如若江里撺去一条海狼,唰唰的裁着水飞也似赶上张魁。那张魁自视水性过人,却哪里比得上张顺伏得五七日的水鬼投生? 猛然回头一看,张顺顷刻间赶上,一时惊得呛水。 张顺便趁机把他头上猛地一按,按入水里,直教他吃了一肚皮水,才提出江面来,接着复按入江中,似此七八个来回,张魁终不能挣扎,张顺这才扯着他归在大船上。 而另一面戴宗顺江望东赶来,不一时果见江面上一个人伏出水面,正望东行,情知必是张旺,奈何戴宗这“神行法”不能伏水,只能沿岸跟着,正焦心间,前面一条小船迎面驶来。 月色之下,却见那小船端的与众不同,船帆都似锦绣一般光彩夺目,船头上立着一个汉子: 身长七尺五寸,头插鸟羽、身佩铃铛,身披一领大红色吴锦箭袖,腰系五色丝绦,手提一柄蓼叶尖刀,背后一张角弓。生得面似银盆、剑眉星目、腮上三绺长髯,威风凛凛。 水面上张旺见他大喜,当即探头大呼: “锦帆兄弟且救我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