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且说梁山北路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拿下齐州后栾廷玉又另率一军望东面袭取了淄州。 吴用在兖州得报,自是欢喜无地,一面差人回梁山报捷,一面准备亲自率兵东征,要拿忻、青二州。 才鸣鼓集将,众将都来在帐中,却有哨骑来报:阳谷县有官军大队人马打城。 吴用闻言皱眉:“主将何人?带得多少兵马?”
哨骑道: “为头的名唤‘大刀’关胜,是甚么领兵指挥使,统领着一万五千人马。”
吴用顿吃一惊:“不知这关胜却是谁人?”
头领中“拼命三郎”石秀当先出班道: “小弟早年在北地倒卖羊马时曾经听闻此人,他乃是汉末三分,义勇武安王嫡派子孙,生的模样与祖上关云长相似,也使一口青龙偃月刀。精通兵法,有万夫不当之勇。本来只是个蒲东的巡检,并不闻名。”
吴用闻言先是眉头紧蹙,随即顿足道:“若这般梁山危矣,我等只得暂且放下攻打忻、青二州打算,火速望水泊梁山救援要紧。”
厅上众将不解,班中有“病关索”杨雄抱拳道:“军师差矣,我梁山有八百里水泊天险,又有阮氏三昆仲率水军坐镇,天王只要坚守,任他关胜多么奢遮,该是万无一失才是。”
吴用摇头摆手道: “话虽如此,只恐晁天王耐不住性子,先手去阳谷县迎敌。他本是争强好胜的好汉,见公明哥哥与我等屡屡率兵下山,心下岂会甘心终日于梁山上享乐?好不容易有朝廷大军来犯,我等又皆不在左右,晁天王必不肯坐以待毙。 若晁天王主动与敌交战,以我梁山本寨如今这些许战力,绝不是‘大刀’关胜敌手。”
众将闻吴用所言,无不悚然呆立,心下都觉有理。吴用则再不敢耽搁,乃分付邹渊、邹润二将留守兖州,一面差人去齐州唤秦明归来,一面自点马步军一万五千,急望郓州阳谷县行军。 …… 现如今已来在初夏时节,郓州一带正值草木繁茂之际,一眼望去,沿途峰峦叠翠、林枝倒卓、松盘青盖、树挂藤萝。 吴用率领众将,先到郓州,后过东阿,不日便到阳谷东面百里开外。 吴用唤来向导官问道:“前面山峦却是何处?”
向导官道:“此处名唤吾山。”
吴用微微点头,复行片时,已入谷中,却见这山谷: 八面嵯峨,四围险峻。怪石嶙峋、老树盘根。白练飞流,弥漫一山浓雾;巅崖直下,惊来漫谷鸦啼。岩隙风吹,哭得头皮毛发竖;樵人斧响,敲得五内肝肠结。 吴用越是四下里张望,心中愈发胆寒,不觉喃喃道:“公明哥哥善用围魏救赵之计,如今我急引兵来救梁山,不正合此计要旨?”
话音未落,但听得前面山谷喊声动地,鼙鼓冬冬,侧首里转出一彪人马,猎猎旌旗之中,为首一员大将: 堂堂八尺五六身躯,头戴一顶头戴混青抓角软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上身着一件鹅儿黄衬衫,外披一领黄金锁子甲,腰系一条鎏金嵌宝蹀躞带。手中提一杆青龙偃月刀。 生的细细三柳髭髯,两眉入鬓,凤眼朝天,面如重枣,唇若涂朱,身躯凛凛。 吴用一见此人,情知必是关胜,不由暗暗叫苦。急教退兵,不想身后亦是一阵呐喊,山脚下也转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员大将: 八尺长短身材,头戴一顶凤翅金盔,身披一件青石色蜀锦征袍,着一领银花鱼鳞铠甲,腰系鸾带,手提一柄雪花银秋水钢刀。生的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卷发赤须。 乃是朝廷上步司衙门防御使保义“丑郡马”宣赞。 吴用大骇,不敢与关胜交锋,急忙率众将死命望后突围。关胜、宣赞则先教两面放箭,弩箭如雨一般射将来,梁山军前后不能顾,山谷中又狭窄无处躲藏,登时有数百人中箭落马。 关胜大喝一声:“水泊草寇,安敢背负朝廷、犯我州城,今得关某到此,教尔等皆死于乱刀之下。”
喝罢拍马舞刀而出,率众官军直奔梁山阵上杀来,宣赞见梁山军冲的进了,也率部掩杀将来,官军人人争先,个个奋勇,都抖精神,大呼掩杀。 梁山义军虽是久经战阵,但陷入腹背受敌之境,教他两面一冲,亦难免登时大溃,都四下里不住乱窜,各自逃命。 关胜倒拖偃月大刀稍微一带缰绳,那匹紫骝骏马便随即前啼高起,纵身一跃,落入人丛。真个虎入羊群一般,偃月刀锋起处,无数道寒芒夺目而来,好似织就一面刀网洒下,卷起漫天血雨,一时间四下里腰断臂折,头颅乱滚。 石秀、杨雄见他径直奔军师杀来,硬头皮各挺长刀拦住关胜厮杀,解珍、解宝则持手中浑铁点钢叉接住宣赞。 其余诸将那有余神约束全军拒敌?都保着军师吴用死命杀透重围,但求留得命在。梁山士卒群龙无首,直教官军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半晌杀出山谷,适才晴朗天空,不知几时已换做黑云罩地,四下里气象突变,狂风骤起,吴用转头再看周遭,三停人马仅剩一停,头领中只穆弘、穆春、孔明、孔亮四人,其余皆不知所踪。 吴用不敢望阳谷投奔,只得南下走水泊梁山道路,纵马加鞭,走了片时,忽然大雨倾盆,湿透衣甲。吴用率士卒冒雨而行,诸军皆有饥色。 见前面些许灯光,穆弘、穆春着实难忍肚饥,便要纵兵劫掠。 吴用不允,乃教亲兵杀枉动士卒三人,正色道: “我等既答允公明哥哥,以仁德布天下,方是这般时辰,才显真心,若有再言劫掠者,先杀吴用。”
穆弘等想起刘备旧日诸般教诲、莫大恩情,又看吴用坚决,面上皆露惭愧之色,再不复言。 又行片时,来到一处岔路。吴用认得此处,左边乃是寿张大路,右面则是梁山小路。 “此处已距我梁山不远,官军该不至于在小路埋伏。”
思量到此,乃命众军由小路回山。 转过一处山坡,来在舒林之下,道路泥泞,吴用教军士下马步行。吴用看周遭一带山色,倒是埋伏人马的好去处,心中竟不由想起“华容道”的典故。 吴用心中一凛,急忙翻身上马,却见前头一声呐喊,树林中果真杀出一彪人马,吴用擦了擦面上雨水,借着对面缭乱火把光亮,这才看得分明,那里为首一员上将: 身长七尺五六,头戴一顶鸱纹龙鳞盔,身着一领七星龙鳞甲,外披一件朱砂色吴锦战袍,腰系蹀躞带,手中提一杆湛金长枪。生得紫棠色面皮,浓眉大眼,狼腰虎背。 但见他大喝一声:“呔,你等水泊草寇,认得‘井木犴’郝思文么?”
穆弘、穆春大叫一声,齐齐上马杀奔郝思文。官军呐喊掩杀将来,两边军马登时混战做一团。吴用率孔明、孔亮等夺路而走。 才走片时,吴用身边军汉已不满千,幸得将到水泊。 不想迎面又有一军呐喊杀来,吴用等各个亡魂丧胆。吴用乃仰天长叹: “既恁地,不想我吴用竟死在梁山脚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