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雷薄、杨幺、刘傅四人相继依计行事得手,乃就官军水寨里放起一把大火,趁势杀将起来,张顺、雷薄更是杀散了东门守军,接着大开水寨东面陆路寨门。 水寨外头武松、李俊等人埋伏许久,早不耐烦,见寨中火起,忙发声喊齐齐杀入。 而水寨里两万朝廷水军春睡正浓,猛听得账外山崩般炮响,海啸般喊杀,直唬的魂飞魄散。一个个赤条条钻出帐来,但见水寨里早乱成一锅稀粥。 军汉们也顾不得回帐穿好裤衩再来迎敌,左右都是水军,如常也没少赤裸,有胆量的便就身旁抄起家伙厮杀,没胆量的早慌得光着屁股四散胡乱走了。 且说这官军水寨统帅,乃是建康府水军都统制刘梦龙。 此人初生之时,其母梦见一条黑龙飞入腹中,感而遂生,是以取名梦龙。及至长大,果然善知水性。曾在西川峡江讨贼有功,阶做军官都统制。深得谭稹、高俅信任。 不过此人勇则勇矣,却有隐疾,若在熟睡当中,不至天光大亮,万难叫醒。 当下大寨外头早杀得横尸遍地,通天金鼓大震,这厮竟兀自睡得正酣,口里不住流涎。不得不说亦是一位奇人。 这厮正睡,“砰”一声巨响,寝帐大门忽地打开,随即大踏步入将来两个军官,各自顶盔掼甲,都手提铁槊,却是高太尉府上牙将出身的统制官,党世英、党世雄兄弟。 这两个皆是高俅心腹,之所以奉命来打方腊,便是要与刘梦龙同吃功劳,教高俅自个面上生光。而自前者仗着官军水军船坚炮利,打得南国水师溃不成军,这两个更是以为所谓梁山、方腊,不过尔尔,是以胸中常怀轻敌之意。 直到今者眼见得水寨里梁山义军神兵天降,这哥俩才恍然大悟,官军水寨竟是遭了贼人的夜袭,急忙忙赶在刘梦龙帐中与他商议,不想这厮竟犹自熟睡。 党世英三步并作两步来在刘梦龙榻前,望他脸上便拍了两拍,本以为必然叫醒,可这硕大身躯的都统制便只挠了挠脸颊,复侧身转过,仍打起雷鸣般鼾声。 党世雄也气得不轻,把那铁槊倚在墙边,直去厅里取来一盆冷水,一泼泼在这厮床上。 照理说寻常人睡得再死,这般闹来也早醒了。刘梦龙却是不然,名字果真不是白叫的,一沾着水时,竟好似睡得更美,非但鼾声愈发震动,口里更磨起牙来。 党世英哥俩一看,得嘞,这主算是叫不醒了,也别商量了,咱哥俩赶紧溜吧。当即提家伙复出帐门,各自飞身上马,望水寨南门江宁府方向要出重围。 之所以从南面突围,盖因水寨南面乃是陆路大道,与江南东道江宁府道路一脉相通。是以不似水寨北面皆是栈道水港,马匹奔驰便宜。 党世英当先飞马而出,党世雄提铁槊紧随其后,眼看将到寨门,斜刺里蓦地撺将来两员大将,齐声高喝:“尔望哪里走?”
党世英那匹白马不由得吃他一惊,直唬的提律律人立而起。 党世雄亦勒马看去,见是左边那汉手提一对板斧,生的熊罴一般筋骨,铁牛相似顽皮,赤黄眉下一对朱瞳,兀自凶光大盛,竟如个黑狻猊成精模样。 右边那汉却是一个头陀,生得铜筋铁骨,相貌威严,头戴一个铁戒箍,身着一件皂直裰,颈上一串一百单八颗人顶骨数珠,手中一对镔铁戒刀。正是李逵、武松二人。 党世英把手中铁槊一横:“要命的让开道路,如若不听,休怪老爷辣手。”
李逵哈哈大笑:“爷爷憋闷这许多时日,怎肯教你这鸟人轻易走了,休跟爷爷这放屁,且纳命来。”
舞一对板斧要砍党世英,党世英则擎手中铁槊便刺李逵。两员将一个马上,一个马下,就水寨南门前空地上厮杀开来。 这厢里武松也不闲着,舞手中两柄戒刀望党世雄杀来,党世雄使手中铁槊接住,依旧是一个马上,一个马下,也似转灯般厮杀在一处。 别看是两个马战对两个步战,马上的二位却丝毫不占便宜,一交上手,方情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逵斗党世英,板斧只望马腿;武松战党世雄,双刀只杀坐骑;两个马上将军长槊原地刺他,怎如那两个步战时闪转腾挪、恁地灵动? 各自只斗了十余个回合,哥俩鼻洼鬓角臭汗直流,眼看皆是强弩之末,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两兄弟都见不是话,想南面是出不去了,当即对视一眼,乃齐齐虚晃一槊,拨马便望北面杀回,李逵、武松一看这厮们要溜,提兵刃奋起直追,赶了半晌,如何有他马匹走得飞快? 只得立在当处喘息片时,却再杀得其余官军。 正远远张那兄弟时,两个早到栈道近前,都翻身下马,撇了长槊,望那水中便跳,那党世英临入水前,仍不忘回头瞧了瞧李逵大笑:“黑厮武艺确是不错,却奈何杀不得本将,可惜可惜。”
说罢一头扎进水中。 李逵恨得跳脚,提板斧来在近前,也要下水。后头武松赶上:“铁牛不可,莫不是忘了教张顺兄弟毒打一事么?”
李逵回头瞧了瞧武松,正咽不下口恶气,却见水面上咕嘟咕嘟冒泡,党世英、党世雄竟相继探将出水面来,兄弟俩教水中两条大汉一手揪住头发,一手提定腰胯,都生擒过栈道来。 李逵定睛看时:正是“船火儿”张横与“混江龙”李俊。 李逵这下可好,直喜的乐不可支,把板斧举来便砍,只一斧,把那党世英一颗头颅“骨碌碌”砍翻在地。口中仍不忘得意笑道: “鸟人走得倒是挺快,只可惜走不脱俺手,遗憾遗憾。”
这厢张横见斩了自个捉来的俘虏,登时不干了,揪住李逵大喝: “你这黑厮怎的砍杀老爷的俘虏?”
李逵把头一晃,瞪眼道:“你不见这厮是我先敌住,不然早教他走了,再者说了,俺杀便杀了,你待怎的,俺又不抢你的功劳,值得甚么?”
张横正要争执,一旁李俊一把将二人肩膀同时揽住,笑道:“自家兄弟碍什么事,李俊的俘虏尚在,便算作张大哥的。”
张横听了不由触动:“怎好抢李大哥功劳?这俘虏杀便杀了,首级算我的便是。”
李逵一听也乐了:“李逵只管杀那鸟人,首级便都给张大哥也无妨。”
三个都是大笑。 李逵乃提一对板斧,复随武松杀入官军丛里。 这一对组合都是天上杀神下界!但见二人几个纵跃入将来人群中,便似个石炮打在水里,激起不尽惊涛骇浪。杀得光腚官军零件乱飞、头颅乱滚,尸横遍野,血溅波心。 李逵立在栈道当中,最好杀人,一路赶将去,栈道上官军皆不能挡,纷纷赶入两边水中,但有走得慢的,难免教李逵板斧削成几半。 武松则挡在官军营帐门前,去那军汉们垓心厮杀,把两把戒刀舞得雪练也相似,但见片片白光抹过,便有几朵血红玫瑰为之绽放。 李俊二人远远一看:罢了,厮杀还得是铁牛与武都头,我哥俩继续捉我的大鱼去也。乃提着首级、并俘虏党世雄,径直望他大寨里一路杀来。 才来在门首,早见他寨门大开,李俊给张横使个眼色,张横心领神会,当即抽出腰刀,先一步入来帐中,踮着脚,小心摸索前行,才至榻前,便见榻上一位胖大汉子竟兀自睡得踏实。 李俊二人对视一眼,好笑之余,也是惊疑,不知这厮真睡还是假睡。 张横来在近处,当即一声大喝:“走水了。”
大汉砸吧砸吧大嘴,并无反应。 李俊呵呵一乐:“罢了,便将俘虏都安置此处,俺倒是蛮想看看,似这汉子一般心大之人—— 到底能睡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