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秋,天色亮的也比以往早了些。
天光才将云层剥开,曦微的晨光刚刚落在裴如是的脸上,她便下意识惊醒过来。 裴如是蹙了蹙眉头,身为大离顶流魔门的宗主,在江湖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当时刻警惕才是,即使合一合眼也要留三分底,可本座怎么又… 裴如是静静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林不玄片晌,脑海中的旖旎春色一闪而过,她撇过眸子去追及桌上的酒盏,才发觉早就落在了身侧,裴如是再张了张唇,又是哑然无言。 她咬着唇瓣,自己也知道如此坦率主动逢迎的模样是不符自己身份的。 况且再烈的佳酿也终究是凡酒,根本奈何不了这堂堂渡劫至境的修为。 裴如是又偷摸着瞥了眼林不玄,心头微微叹了口气,算了…就当做是…喝多了吧。 她正欲揉揉自己仍有些昏沉的脑袋,理理有些不成样子的衣裳,遮掩一下某些紫青的地方,直至抬起手才发觉自己的手正与林不玄的手十指紧扣。 裴如是目光刚一触及,抬起的手下意识急急忙忙抽了出来,神色里有多少慌张她心里是不明了。 她只是端起自己那只被攥了一夜的手掩了掩唇,又猛的抽了两口气,有些难以自已,孑然一身这么多年,而如今,仿佛几息之间忽然就…习惯了有林不玄在身边的感觉。 稍有踌躇后,裴如是伸出手轻轻点醒了林不玄,也不猜疑他昨夜有没有故意激自己多喝上两杯的嫌疑,只是佯作满不在乎道: “你倒是好…玩完就睡,舒服死你了!趁着本座喝得醉…微醺了,想怎么把怎么把,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走?!”“真不怕被那些女人逮住了!到了时候,本座就抱着手臂冷眼看你,绝不说上一句好话。”
裴如是还不待林不玄开口就以“避嫌”为借口将他丢下了月满楼。 只是手法匆忙的像是什么小妾与夫君私会,生怕被正宫娘娘逮住了似的,一点儿身为宗主的沉稳都没了。 —— 待至某人翻身落地没出什么差错的声响入耳,裴如是才是松了口气。 她端起随身的铜镜稍作梳整了一番,缓缓起身将眸光落在长安的街上,此刻寅时刚刚过,街上已有早出的修士路过。 裴如是念及林不玄先前予她说的,便是低头打量自己一眼,微弯着嘴角哼了声,“傻瓜…本座什么时候稀得给别人看了?”
她抬手专门抽出了一纸价值不菲的传送符,轻轻碾碎后,法阵落下,人影才是消散。 ———— 林不玄揉揉腰,心说裴如是倒是一点儿不留手的,月满楼少说也有十来层了好不?夜里夫君夫君的喊,怎么一大早就不认人了? 他摇摇头,一面猫着腰鬼鬼祟祟回宫,一面给自己寝房周围宫女侍女姐姐们做噤声的动作。 林不玄是想着此时天才亮,自己也没散一点儿已回京了的消息,赶紧溜回去就寝就好。 结果林不玄才踱进去两步就被人捉了后衣襟,听着那人寒下声问: “大清早的,国师大人这么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才回京,就躲着人?”
耳侧接连的是宫女们整齐划一的: “恭迎太后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此外还夹杂着些许窃窃偷笑。 林不玄是没想都到门口了还被捉了个正着的,只得咳嗽一声,硬着头皮道: “这不是一路风尘嘛,已入秋,天寒凉,正当是‘月落乌啼霜满天’,冷风凄凄,就打算早点回寝房歇歇脚…” 太后姐姐望着他的眸光微寒,松了松手,赤红色凤衣的袖口在微凉的风里飘摇,她伸手点点: “这风……寒凉?本宫的好弟弟,身子骨羸弱成这样了?嗯…想也是,毕竟刚刚才打过一场嘛…” 林不玄正欲顺着她说到说到文宗的手笔不小,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周倾韵一挥手,身侧的宫女连忙躬身不知从哪抬起一只案盘,上面正搁这一只锅炉。 另一位宫女小心翼翼地掀开炉盖,浓郁的香气与热腾的白气交汇,太后姐姐笑着伸手指指, “那正好,本宫专为不玄你熬了鸡汤,先端进去好了,也是本着你交由本宫的那本食谱里说的,放些药材与之一起熬,本宫这次挑的那一味么,是叫‘当归’…” “当归当归,寓意便是,当夜归来…” 太后姐姐的话才说完就一步上前,揪住林不玄的耳朵,她再抬手驱散了身侧的宫女,冷声道: “才入秋,本宫都不冷,你个道躯比肩分神的冷?当本宫以往修道白修的不是?浑身都是那女人的胭脂水粉味,还夹杂些许酒气,当本宫闻不见的?”
“也是!都在人家身上暖过不晓得几次了,心满意足才回宫,烫的热的温的都没了,能不冷吗?可冷死你了!”
周倾韵哼了声,双手抱胸,很是不满意。 林不玄稍一怔,是答应过裴如是不说出去的,也没想到前脚走后脚就被太后姐姐逮了个正着,你俩不算是冤家对头么,怎么连用什么胭脂都晓得? 可眼前的太后姐姐醋地没边了,颇有一股子“念着你回来,本宫给你辛辛苦苦熬了汤,结果你不仅不回宫与别人厮混,还拿这种拙劣的话术来骗本宫”的意思。 林不玄只得一摊手,一五一十道: “我答应过如是不说出去的…所以才…也不是故意骗姐姐的,念及姐姐正宫之威,便是强势如如是的也只敢偷偷幽会的不是?”
周倾韵抿抿唇,深觉林不玄有理,才转过头,眉头舒展过来,但还是佯怒着瞪了他一眼, “若她听你这么说还不得跳脚?这说辞也就哄哄本宫的了,嗯……那个,你与她……睡了?”
林不玄稍作踌躇,而后缓缓点头。 “真行啊你…裴如是是跟你喝了两杯?那女人不是向来滴酒不沾的?”
“也罢…毕竟她是那种嘴上说着不管你死活,暗地里却是急得你还没去江州她就已经在那等着的骚浪蹄子…” “只不过,以你的性子,对付这样的,不该是正面推了,还要一边推一边或言语辱骂,或施以颜色的更爽利些?”
太后姐姐捏着自己光洁的下巴略略一思,然后就见林不玄一脸尴尬地再度点了点头,说了声,“也…” 周倾韵嘴角抽抽:“……” 她稍有皱眉,走上来给林不玄理了理衣袍,吃醋归吃醋,只是这事不用想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念及当年被江湖风浪推到最高点舆论里针锋相对的两人,如今还不是成了一路人的时候,周倾韵还是微微一笑。 又联想到林不玄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不想也知道裴如是是怎么个样子了,太后姐姐便也没了几分气,只是埋怨他道: “才痊愈,你就这么舍得如此三番五次个没完,能不冷么?”
“也不是真…” 还不待林不玄解释,周倾韵便推开门,站在门口给他招招手,“那正好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林不玄才进寝房,太后姐姐将手背在身后,就听“咔哒”一声,似是房门的插销被打上了,才是听见她笑着柔声道: “然后…姐姐我啊,这来都来了喏…总不能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