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到老皇帝赞赏的目光，方林心中一阵放松，摇头继续说道。
“联盟之事，错倒是没错，毕竟唇亡齿寒，哪怕周恒远不敌楚晋，该联合相抗还是得联合相抗……臣的意思是，联合相抗可以，但是我大周露面的时机不能太早，至少也要等楚晋与恒国打出了真火，难解难分之后，方能正式介入，否则楚晋不傻，权衡周恒两国的攻伐难度之后，定然会放弃攻恒，转而伐周！”“毕竟，他们攻恒并不是因为仇恨，而是为了侵略。”
说到这里，方林露出了笑容，道：“当然，臣方才所言的转而伐周，是在我大周仍是以往的大周的前提下，现在则不同了。”
“总算那恒帝也算英明，及时匀了国运，助陛下突破真圣，周恒联盟，自此倒是可以当真诚心合作，齐力抗敌了。”
“说来恒帝倒是救了臣一命，若非他主动匀了国运给我大周，助陛下成功突破，让我大周有了正式介入此战的底气，臣还要继续在前线煎熬硬扛呢。”
说到这个关键之处，他的面色变得大义凌然，道：“坦白讲，臣，其实本来已经准备殉国了。”
“为了大周，为了陛下，纵是天下人皆误会臣，认为臣是叛逆，臣亦义无反顾！”
“无论如何，臣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大周陷入那般被动境地！”
漂亮！ 这话说得太漂亮了，照这般说来，朕不仅不能降罪他，反而应该赏他了！ 听到这里，老皇帝实在没忍住，面露喜色。 他是真的不想动方林，哪怕只是先委屈他一段时日都不太愿意，可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此次情况复杂，种种考虑，多多少少还真得先委屈他一段时日，否则这事真的没法儿收场。 他都想好了，只要方林随便给个能说得过去的台阶，他立即便往下走，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小子严厉训斥一番，展示雷霆之怒，随后的惩处便可以稍稍放一放了，或者不轻不重惩处一番，也就罢了。 可他真的没想到，方林又给了他一个惊喜！ 这小子居然找了这样一个刁钻合理又大义凌然，更是绝境逆转的借口，不仅完全淡化抹除了故意逼迫恒帝匀国运之事，甚至还将如此之叛逆死罪，直接逆转成了不世功勋！ 而这个借口，不对，这其实不能算是借口了，因为确是事实，这样的事实哪怕上升到盟约的层次，也是完全说得过去的！ 毕竟联盟归联盟，我大周总不能牺牲自己去成全你恒国吧？ 哪有援助盟友将自己给陷进去的道理，这事哪怕说破了大天，也是咱们占理！ 如此一来，大周这段时间的暂不出兵就完全不算违约了，哪怕没有方林的阻拦，以这样的理由，拟一道国书送到恒国去，绝对合情合理，也绝对不会遭致国运反噬！ “倒也……有几分道理，若我大周擅自出兵，引得楚晋不满，说不定便会直接调转枪头，将目标对准我大周……你还真是提醒朕了，别说之前不能擅自出兵，即便如今朕真正踏入圣境，出兵援恒仍需谨慎……不能帮人帮到最后，将自己给陷进去！”
方林递过来这么一个绝佳的台阶，老皇帝亦利用得很好，露出思索且释然之色，缓步上前，亲自将方林扶起，感慨道：“朕便说，你乃是朕亲手提拔，岂会这般忘恩负义，做出那叛逆之事。”
“朝廷误会你了，朕，也误会你了……你受委屈了。”
“吾皇圣明！有您这句话，臣一点都不委屈，为了吾皇，为了家国，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方林再度跪地叩首，感激涕零，实则心里却是得意极了。 这次过来，他其实真的做好了要被老皇帝惩处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灵光一闪想出这套说辞……还真将事情全都圆过去了！ “绝了，这一老一少，真的绝了……”距离皇宫不远的东宫，时刻窥探着这边情况的周睿瞠目结舌，这一刻的表情精彩极了。 他冥思苦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来的两全之法，居然被方林这小子想出来了，而且效果极好，甚至直接能将之前的所有污点，全部洗白！ 他在想，这小子到底是早有腹稿，还是真的临场发挥？ 若是早有腹稿，刚才让他去负荆请罪的时候怎么也不跟老子提前透露一下？ 若是纯临场发挥……这小子的急智，当真是天赋异禀，令人惊叹！ 另外，不得不说，这两个人的演技也是简直了……一个忍辱负重，为国为民，不惜牺牲名声与性命的臣子，一个豁达开明、仁厚礼贤的君王，这对君臣的演技，足以封神了！ “等等，这场景，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忽然，周睿神情一滞，脸色渐渐黑了起来。 他记得，前世好像也遇到过几次类似的场景，每次都是自己先一顿喝骂，然后儿子十分委屈地解释之后，才知道错怪了他，于是便有些愧疚，也就答应了买这个买那个，说起来，出事的那部私人飞机便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买的……现在看来，这混账东西以前该不会是一直在演老子吧？ 他娘的，看这熟练程度，真的很有可能！ 周睿这边黑了脸，皇宫那边，周念薇则是喜极而泣，极为崇拜地望向方林。 她就知道，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果然，原来他竟是为了大周的安危，这才抗旨夺权的。 以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他竟然宁可牺牲所有名声和官位，甚至连性命都不要，也要冒死拯救大周于水火！ 这样的英雄，不是别人，是他未来的夫婿！ 周念薇怔怔地看着方林，无比的骄傲与自豪填满了她的心田，可旋即想到，他这般为国为民，当初听到的却是朝廷的问罪诏令与拘拿家眷的决定……他当时该是多么的委屈与无助！ 想到这里，周念薇既高兴又心疼，不顾老皇帝还在一旁看着，更是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哭着钻入了方林的怀抱当中。 在方林的印象中，两个人好像还没有公开，见这丫头当着所有人的面扑进了自己怀里，抱也不是，推开更不是，手一时间僵在了空中，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动作。 “咳咳，月华，记得你的身份……你还没过门呢！”
老皇帝面色有些尴尬地提醒道。
他都这么说了，周念薇哪里还能继续厚着脸皮抱住方林，当即退后，不过目光却是一直紧紧盯着他，宛若在看一个盖世英雄。 傻姑娘哟，遇上这么个混账东西，你是真倒霉啊……以后还不被他哄得团团转，朕都有点不忍心了……老皇帝扶了扶额，瞪了方林一眼，再度开口道：“朕还有一事不明，你夺了兵权之后，不去援恒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反过来攻恒？”“周恒现在毕竟已然结盟，暂且不去援恒，还有几分道理，反过来攻恒……你如何解释？”
说完，他便用期待的目光望向方林。 而见到他的目光，方林只有无奈苦笑。 反过来攻恒，因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不这样逼迫恒帝，你以为你今天能成功突破？ 为什么要问出来！ 真以为我这脑袋瓜是万能的，什么辙都能想出来？ 方林很是郁闷，老皇帝一开口，他就知道，老皇帝是想让他彻底将这件事圆起来，这样也就可以既不惩处他，也能对恒国有个交待。 可是……如果不提及那不能提及的匀国运之事，这个是真没法儿解释啊！ 他脑筋飞快转动，可惜，实在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最终只能无奈道：“禀陛下，反过来攻恒……乃是臣的错，臣之前听闻朝廷对臣的处置，悲痛之下，便找恒军麻烦，拿他们撒气泄愤了……” 说着，他又只能无奈跪下，道：“臣如此行径，破坏了两国联盟情谊，请陛下降罪。”
“……” 老皇帝不说话了，他终于意识到，这太过于为难方林了，短时间内哪能找到什么好的借口，他能给出这般说辞，而不是直接说想要为大周开疆扩土，已是才智极佳了。 良久，老皇帝才有些尴尬道：“罢了，你立下如此大功，又蒙受如此冤屈，心中有怨，倒也是人之常情……反攻恒国之事，朕便不追究了，恒国那边若是追究，亦由朕帮你拦下便是。”
“多谢陛下，臣惭愧。”
“罢了，起来吧。”
说完，老皇帝抬头望了望四周，轻哼了一声。 旋即，四面八方，所有窥探的目光，全部消失。 当然，这次确实是特殊情况，因为老皇帝的突破，大家都紧张无比，非常默契地无视了禁忌，将窥探的目光放进了宫里，而后来因为要与方林演这一出戏，老皇帝便就一直默许了这些目光。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些家伙们竟还不知分寸，仍在看戏，老皇帝自然是不能容忍的，轻哼一声，顿时吓得所有目光全部消失。 “月华，你先下去。”
戏，算是演完了，老皇帝还有话要跟方林说，开始便开始赶人。 “都这么晚了，皇爷爷年事已高，不如早些歇息，有事明日再议吧？”
周念薇明显不愿意离开，试探道。
“什么年事已高，陛下现已踏入真圣，寿元大增，比咱俩都活得久！”方林瞪了她一眼，阻止道，“让你退下你便先退下，国家大事，岂能儿戏？”
“喔。”
周念薇不甘地点了点头，“那我便先回月华殿了，你若是结束得早，过来陪我说会话。”
“皇爷爷，月华告退。”
“去吧。”
老皇帝点了点头，转身往御书房内走去。
见状，方林自然快步跟上。 进了门，房门自行紧闭，老皇帝严肃的表情也随之柔和了下来，笑着随手指了指。 “坐。”方林摆手，嘿笑道：“臣站着就好。”
随后，老皇帝没有说话，便一直看着方林，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您这般看我干嘛……” 老皇帝笑着摇头，道：“朕在想，你这个脑袋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朕还以为，这次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先委屈你一段时日了，谁知你这借口找的，简直是神来之笔！”
方林笑着摇头：“其实真的不是借口，之所以要逼迫恒帝匀国运，正是因为我大周在他匀国运之前，确实无法贸然介入他们之间的战争，之前的联盟，确实是有些草率了，若这次当真按约援恒，大周便彻底陷入了被动，甚至当真有可能被针对攻伐。”
“确实。”
老皇帝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当初确实没想这么深远，一心只扑在了周恒联盟所带来的战略布局与巨大利益上面，忘了有利自然也有弊，别说之前了，便是现在，朕亦觉得不是适当的介入之时机，大周最好还是暂时先不要露头为好。”
说着，他望向方林，感慨道，“幸亏此番有你在，不然麻烦就大了。”
他的面色有些凝重，现在想想，若是没有方林逼迫，恒帝这次绝对不会匀出这份国运，而同时，大周援恒之后，便彻底暴露在了楚晋眼里……而在楚晋眼里，一边是恒国这样的一个强敌，一边是一个仅有伪圣的叛徒，于情于理，他们都会立即攻伐大周！ 届时，哪怕恒国碍于盟约与局势，亦会出手援助，但对大周而言，可就确实是一张好牌打得稀烂了。 而同样的，即便有着盟约的约束，但恒国的援助亦肯定是有限的，恒国也绝对不可能为了援助大周，反倒让自己伤筋动骨。 如此一来，大周就彻底成了一个笑话了，左右逢迎，费尽心机，谋划到最后，反倒先将自己给折了。 感念这一点，老皇帝更加认识到方林此次之功，尤其卓绝，不吝赞许，好好将他夸了一番！ 对此，方林赶紧摇头。 越是有功，越不能居功，他连忙道：“是陛下有先见之明，将兵符赐给了臣，否则臣即便有心，也无力阻止前线大军。”
“眼下只朕与你二人，便莫要说这些话了。”
老皇帝笑着摆手道，“说吧，这次，你想朕怎么赏你？”
“尽管说，胆子大一些，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