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只守了一天。 这也难怪，城内只有几千守军，且士气低落无有援助，而城外的敌人却有近十万众，这天大的差距或许只有坚城一座加上充足的粮食辎重等储备，才可能有奇迹的出现。 然而扬州是一座因商业、交通而起的城市，尽管位置及其重要，可这地方和江南只咫尺之遥，百年承平加上发展的需要，扬州早已突破了城墙的限制，也是因为长久太平，扬州的城池防御很是松懈，武库废弛、城墙破烂。 同时，扬州城内以数十万计的百姓和江北士绅民众加剧了守城的难度。 自然，连徐州都无法抵挡的清军来到扬州城下，结果也就显而易见了。 夜半时分，城破之后，如潮水般的清军拥入城中，他们手持刀枪争先恐后生怕落后与人，都想先人一步冲进城中，最好是抓住史可法，次之的话淮阳总督卫胤文也行，再之后，城内盐商、富户以及绅缙的府邸宅院也是可以光顾的目标。 不过这其中很大一部分都不是他们这些新进投诚的明军能够染指的，那都得留给八旗老爷！ 涌入城中的清军与守城明军互相厮杀，这些前几日还同是明军的家伙仅仅是在换上一展旗帜后，竟柜式审查的变得异常骁勇起来，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城墙上还在顽抗的守军很快就被人海扑灭，城内一片嘈杂声音，细细听来或能分辨其中都有些什么。 那是僧道默念罪过的祷告，那是孩童发自内心的恐惧，那是女子感到无上恐怖的悲鸣，那是男人家国破灭为人鱼肉的痛苦，那是官绅们唯恐不被接纳的担心。 这一切，都为扬州城南运河汇入长江边上的郑军舰队所尽收眼底。 郑芝豹亲眼看到，还是深夜隔着二十里地就能见到天边那片火光，以及数十万人的哭嚎。 “咕噜...派船过去瞧瞧。”
“呃，是！大人！”
郑军舰队发出三十艘沙船带着五百士兵以每艘沙船上四门十二磅火炮为底气向着扬州航去。 清军在瓜洲的张天禄部人马不久发现了郑军舰队出了镇江来到长江北岸，想要上前阻拦，但是遭到郑芝豹座舰的福船炮击，立马乖乖退回了瓜洲，然后飞马往扬州报告这一情况。 “若能救出史阁部最好，不能的话也怪不到我头上。”
凝视黑漆漆的江北大地，郑芝豹深感恐惧，若是在闽南，他却不怕清兵如何如何厉害，但这儿是江南，郑家的舰队再是强悍，不熟悉这里的水文情况根本不敢贸然进入复杂的江南水网，只能在长江这样的大江大河里走一走，江南的百姓与士绅也与郑氏言语不通，没有地方基础在江南作战，对手还是清军，这已经不能用困难来形容了。 “回去通知黄先生和唐王，请他们上船吧。”
“是！”
郑芝豹派去的人手显然不是去救援已经被攻破的扬州城的，所以当这支小队来到扬州城东四里的运河水上，见到城内一片混乱，城墙上不见守军，城东大门敞开，有些百姓的尸体倒在门外几十步距离，城外则有一些清军士兵守在附近时，感到颇为棘手。 在绕过城东来到城北附近登陆，同样也没能发现阁部史可法的踪迹，最后只能是接上二百多个从城中冒死逃出的百姓匆匆上船，南奔而去了。 黄道周上船前往郑芝豹处汇合的时候，正好见到有郑军船队从扬州方向而来，船上还有乱糟糟的一群百姓，他即可上前询问是否救出史阁部。 “扬州敌人太多，城已尽陷，小人未能救出史阁老。”
带队的小将讪讪回答，黄道周悲痛大呼：“阁部焉要赴死？！”
“天下事尚有可为，尚有可为呀！”
随黄道周一同前来的唐王朱聿键目睹此景沉默不语，实话说来，他知道自己上了郑氏的船会有什么结果，郑氏在福建盘踞数十年，眼下虽能借郑氏之手逃脱江南暂保安全，但未来势必会被郑氏弄权，沦为献帝那般。 不过他这会儿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江北扬州已被清军攻克，阁部史可法怕也无处遁逃，或者干脆一心赴死，而被弘光朝廷寄予厚望的郑氏舰队也在此时将要跑路，就算清军不习水战，早已废弛不堪大用的长江水师那几艘破船也无法阻挡这来势汹汹的十几万敌军。 江南沦陷，近在咫尺！ “黄大人，史阁部身赴国难，应不愿看到我等束手无策，步阁部之前尘，现扬州已陷，南京怕无法保全，应据苏松、宁杭，凭江南水土御敌，再做长久议。”
黄道周转头看了看朱聿键，抿嘴，接着悲伤看向江北。 “今日离开，为他日归来，江南尚有苏松、宁杭，如黄大人所言，事尚有可为，这应也是世子的想法吧？”
朱聿键再次说道，郑芝豹跟着点头附和：“石斋先生，还是先往松江去，待福建兵船支援来到，拥唐王殿下行监国事，使天下知我大明还在，如此凝聚人心，以南击北，效太祖皇帝驱逐鞑虏。”
“善。”
朱聿键道。 几人言语将黄道周从悲痛中拉回，他与史可法的关系其实算不上多么亲近，只是眼看这个大明文官的代表在扬州赴国难而去，黄道周心中悲凉可想而知。 他是推崇古学的，向往强汉盛唐，然如今却是中原倾覆，胡兵渡江的残败局面，对黄道周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郑总兵，此间行军之事您自可决断，无须过问于我。”
“嗯，先生可回舱歇息一二，勿忘先生弟子正掌南国权柄，兵船粮银，但凡为复兴国朝事计，我郑氏都将竭尽全力。”
郑芝豹拱了拱手，旁边的朱聿键紧跟而上：“也无须问孤。”
几人商量砥定，镇江总兵郑芝豹就将镇江的粮食银两等先装船运往松江，黄道周和其弟子以及唐王朱聿键等也先行送去松江，而他本人还要在镇江在盘桓几日。 只因这几天郑芝豹发现清军并无多少船只，运河沿岸的船只什么样他也清楚，既然知道清兵在长江上对自己早成不了威胁，那他大可以在辎重粮草和重要人员送走后，在长江上再恶心恶心清军，什么时候真没法待了，再拍拍屁股离开长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