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春意盎然,一场初雨落下,闽南地界已在南洋的暖风中走出寒冬,迎来了春天。 这本应让人感到高兴,可随着从江南传来了关于东阁大学士魏炤乘证实顺军占领京师,皇帝自挂东南枝于煤山老歪脖子树这一堪称天崩地裂般的消息,整个福建上至士绅官员下至贩夫走卒都不安起来。 要说他们对皇帝有多忠诚,那纯粹是扯淡,但皇帝一死,意味着混乱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一个足以威胁到所有人的地步! 以往地方再怎么有民变,出乱子,可朝廷依旧掌握大局,能够调动兵马征讨叛逆,即使败了也无妨,再调就是,纵然过程中可能会出现官军劫掠百姓,官员贪污腐败等事情,然归根结底还有个秩序存在。 皇帝不死,朝廷还在,这就足以安定许多人的心。 没人想过皇帝会死这种事情,就像,就像天会塌一样,简直是无稽之谈。 但现在,这事情成真了。 “明俨,明俨!”
“京师沦陷,陛下殉国了!瑶海公亲述,当是真的!”
邺山,杨于两迈着小碎步冲上山,找到郑森将他在山下听到的最新消息告诉对方。 他第一眼看到郑森,接下来的话就停在了嘴边,他结结巴巴的指着郑森问:“明俨,你这是干什么?”
郑森正煞有其事的为自己披上内衬皮甲,那甲色泽灰暗看着平平无奇,其实用的是南洋犀牛皮鞣制而成,韧性十足,寻常弓矢根本无法洞穿,至于火器攻击,他拎起一个护心镜为自己绑上,他身后的郑肇基身上已经穿戴好了甲胄,为郑森帮忙绑护心镜。 待两人穿戴整齐,最后重新将衣袍穿上,便显得有些臃肿。 “闯逆攻入京师,杀害陛下,此罪滔天,我郑氏历代为大明忠臣,忠孝为本,与闯逆不共戴天!”
郑森拔出放在手边的宝剑,一脸悲戚地指着北方,持剑抱拳算是告慰在天上的崇祯。 “呃这...” 杨于两还没搞懂郑森要干什么,正发蒙时,外面就涌进来一群士子,邺山的百子,基本都到齐了。 “明俨,闯逆在何处,快带我们去擒拿逆贼!”
“是也!此正当是为陛下报仇之时!我邺山百子义不容辞!”
“没想到闯逆竟已渗透到了岭南,定要揪出闯逆,好叫八闽父老安枕无忧!”
听见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言语间皆是要讨伐闯逆,杨于两不由得有些懵逼。 闯逆? 闯逆不是在北方吗? 怎么福建什么是有也有闯逆了? 杨于两看向郑森,想问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却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些名堂。 杨于两似有所悟,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暗戳戳得给郑森竖起个大拇指。 明俨,还得是你! 郑森看向众人,示意他们不要激动,先听自己讲话。 “诸社兄勿要声张,免得让闯逆闻风而逃,况且此事重大,我们还要问过师父才行。”
拉着邺山的士子去办事,不跟黄道周说一声是过不去的,之前带他们到安平,那是因为黄道周人在福州,现在却是不同。 “哼,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郑森刚说完要请示黄道周再下山擒拿闯逆,一道沙哑沉闷的声音就在院外响起,众人随声音看去,齐齐喊道:“师父!”
黄道周来了,他眉目如铁,凝成一团怒视着郑森:“你们在做什么?!”
“师父,京师沦陷陛下殉国,我等悲痛万分,闻漳州有闯逆藏身,便欲一同前往纠拿,为国为民除害,也算告慰国家养我等士子之恩。”
赖继谨走到黄道周身前,解释道。 其余人等相继点头,认同赖继谨的说法,不过黄道周并没有因此消气,他反倒一脸的怪异表情扫视着赖继谨。 “敬儒,你痴了?!闯逆?福建哪来的闯逆?!”
赖继谨被这般喝问,讪讪不敢答话,郑森见状随即来到黄道周面前,作揖说道。 “师父,是森得到的消息,长泰的赵氏就是闯逆,这就是证据。”
说罢,他从身边一身戎装的施琅手中接过一封书信,打开之后呈给了黄道周。 “区区一封书信,怎能证明长泰赵氏即为闯逆?这样的书信,若是有心人捏造,一夜之间怕是整个八闽都是闯逆了!”
黄道周草草读完书信,看了个大概就怒斥郑森道。 这话说完,包括郑森在内的士子们一应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黄道周眉头紧锁,环视一圈,回味到自己的话语有些不妥,接着找补道。 “至少也要先行验证才是,而且也该由官府来查验,而不是你们。”
“我在邺山讲学,收你们为徒,为的是摸索圣人之言,复古时文耀,尔等现在是做什么?”
“好好读书,以后勿要动辄下山。”
黄道周说完这些,就要大家散开,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郑森快步追了上来,抓着黄道周的手。 “师父,森已有确凿证据,在长泰郑氏家中,有联络其余闯逆的花名册,只要前去找寻一番,定能搜得,且我等既为圣人门徒,值此国家危难之时,不更应该挺身而出,上保家国,下保黎民吗?”
“难道,现在应该继续躲在山上读书,视天下的涂炭为无物,视恐慌的百姓为无物?”
郑森跪在地上,抱着黄道周的大腿哭喊道:“还望师父答应,非常之时应行非常之事,不应拘泥于凡俗小节,此事森已告知父亲,只待师父一言了!”
演戏,是每一个人都要会的生存技巧,演戏的精髓在于演技,演技精妙高深,则假戏能成真,反之亦然。 见郑森哭的稀里哗啦,一副为了家国天下不惜以身犯险擒拿闯逆的形象跃跃欲试,周围的士子旋即都跟着跪倒在地。 “请师父应允!”
黄道周怔怔看着抓住他腿不放的郑森,还有身边一起为他发声的门生,他有些陌生,脸上的表情为之凝固。 这些都落在了处于局外人的杨于两身上,看着曾经的发小,杨于两感到了...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