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贤一行离开郊禖庙时,日渐当空。
上午的时间即将结束,午时饭点已到。
回顾上午的行程,他们早上起床,先洗了一个澡,接着男女混搭一起出城游春,游完春他们又去了郊禖庙。
郊禖庙什么地方?
那是祭拜祈求姻缘与子嗣的所在!
洗澡,游玩,求姻缘……这一整套流程,其实都是提前计划好了的,目的便是为了“相亲”,促成一对对姻缘。
热情奔放的青年男女,在洗澡、互相认识、游玩嘻戏、求得姻缘之后,自然就该……启动造娃大计。
但,那是上古时期的习俗。
今人不可能那般随便。
即便相亲成功,该走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还是不能少。
那他们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呢?
目的地——流觞园。
活动——曲水流觞,与上巳诗会。
流觞园,位于城北的皇家园林,内里场地开阔、风景秀丽,最重要一点是,里面有“曲水流觞”的专用场地——流杯亭。
每年三月初三,上巳佳节,流觞园便会开放,这是普通人唯一一次能踏足皇家园林的机会。
此去流觞园不远,苏贤等人会和楚皇、皇后与大臣们后,往北步行半刻钟左右,便已抵达目的地。
进入园区,又行了好长一段路,来到流杯亭。
流杯亭北侧,有一座青山,能工巧匠们从山上引下一条小溪,那是山泉之水,蜿蜒流入流杯亭下面的“曲水溪流”。
曲水溪流两旁,早已备好供人跪坐的草席、小几以及餐具等物。
流杯亭整体狭长,备好的位置可供五十余人同时参与“曲水流觞”的游戏。
楚皇、皇后为众人之尊,自然占据最上首的位置,接下来,王公大臣等依职位高低纷纷入座。
五十个座位虽多,但在场众人中,单单王公大臣就有一百多位,真可谓是“人多位少”。
那些公子哥们,以及抱着“求职”心态的名人雅士等,全都眼神火热的盯着那仅有的位置,若能与楚皇同玩“曲水流觞”的游戏,那必将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但,他们也只能在心中幻想一下,不敢真的付诸实践。
没轮上位置的大臣都有五十余位呢,更何况是他们?他们这些晚辈与白丁,只有在旁边席位坐着的份儿。
不过,当他们看见苏贤也没能混上一个位置后,心态瞬间平衡。
苏贤今日的表现如此亮眼,但那又如何?仅有的五十个座位还不是轮不到他?呵呵,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岂料,就在这时,皇后忽然扭头,寻到人群之中的苏贤,招手邀请道:“苏公子,请来这边坐。”
什么?!
皇后娘娘居然亲自邀请苏哲?
公子哥们与名人雅士们的心态顿时不平衡了,凭什么啊?
杨宗、杨若仙等杨家之人,眉头微微一挑,杨宗看了眼苏贤与皇后,最终摇头暗道:“终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杨若仙一直提防着皇室对苏贤的拉拢,因而格外敏感。
她能理解皇后的想法。
毕竟,苏公子着实太过优秀,若皇室不拉拢就不正常了。
但她并不怎么担心,苏贤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变心”,不然刚才在那矮山之上,苏贤就不会婉拒皇后同行的邀请了。
众人心思各异之际,盘腿跪坐在曲水池边的大臣之中,有人起身禀道:“皇后娘娘,臣斗胆,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
皇后扭头看着那大臣。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今日曲水流觞的座次,早已排定,若临时多加一个位置,只怕……不妥,还请陛下、皇后娘娘三思。”
“请陛下、皇后娘娘三思。”
那位大臣话音落后,立即得到了其余大臣的附议。
这些大臣对苏贤本没有什么恶意,甚至见苏贤得楚皇恩宠,还想拉拢一番呢。
然而,方才在那矮山之上,苏贤当众污蔑他们子嗣一事,他们记恨在心,不可能让苏贤与他们同起同坐!
公子哥、名人雅士等人见状,心头都是一乐,嘴角浮现解气的笑容。
这么多大臣都在反对,那苏哲即便再有能耐又如何?还妄想那个宝贵的位置呢,呵呵!他们心中阴恻恻想到。
杨宗、杨若仙等杨家之人也是一喜,他们乐于看到这样的结果。
至于那群抱着小羊羔的千金小姐们,对这种事不大感兴趣,她们的席位在另外一边,中间还隔着精美的屏风,根本瞧不见。
诚然,今日是青年男女的“相亲节”,但眼下双方父母都在,不能再像方才那般肆意玩耍,男女大防必须立起来。
“来呀,在朕身旁增设一几,苏哲可来这边落座。”
楚皇忽然表态。
话音落后,整个流觞园都为之一静。
楚皇居然直接增设一个位置,还设在他的旁边?
那不就是说,那个位置凌驾于所有大臣的位置之上么!
不!
群臣傻眼,公子哥们错愕,名人雅士等更是嫉妒阴狠的看着苏贤,至于杨宗等杨家之人心中都是一个咯噔。
楚皇亲自招揽,非同小可!
这次,就连杨若仙也不自信起来。
唰!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苏贤身上,眼神各异,但没有一人开口打破当下的沉默,都在暗中观察。
苏贤身为当事人,凝眉想了想,最后有了决断,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他脚步一抬,径直走向楚皇与皇后的方向。
坏了!
众人眼神都是一变。
尤其是杨若仙,峨眉紧蹙,打从心底里冒出“即将失去苏公子”的念头,她眼巴巴看着苏贤的背影,但却不能开口。
楚皇与皇后的表情,与众人截然相反。
尤其是楚皇,他对苏贤的表现十分满意。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他身为南楚皇帝的强大,只需一句话而已,就能网罗天下英才,这是明君的体现!
然而,苏贤走着走着,脚步忽然一顿。
此时,他距楚皇与皇后尚有一丈之遥。
众人眼神又是一变,不解的看着苏贤,不知他为何突然停下。
楚皇的面色顿时不好看起来,因他居然猜不透苏贤的心思,这种感觉,让自信可以掌控一切的他十分讨厌。
“草民谢过陛下、皇后娘娘的好意,草民虽为读书之人,但于诗词一道却是一窍不通,实在不敢辜负陛下的好意。”
苏贤作揖拜道。
众人听了这话,都感到脑壳一晕。
他居然婉拒了楚皇的拉拢!
大臣与公子哥们大感意外;名人雅士等妒火中烧,这个机会让给他们多好?杨宗、杨若仙则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楚皇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阴沉,苏贤区区一介草民而已,居然敢违抗他的意志?楚皇万万不能接受。
皇后见状,忙暗中抓住楚皇之手,以示劝谏,最后看着苏贤笑道:
“苏公子既不擅诗词,的确不该参与这曲水流觞,不然扫了大家的兴可就不好了。”
话音落后,大臣们纷纷“帮腔”。
他们都不希望苏贤挤进来,这些人都是人精,硬是通过此事将楚皇夸上了天,什么“仁德之君”、“圣明之主”等等。
不得不感叹,中华语言博大精深,坏的也能说成好的,颠倒是非、指鹿为马对这些大臣来说易如反掌。
楚皇果然面色稍霁,加之皇后既已出面,他便略过此事,挥了挥手示意苏贤滚远一些……
苏贤暗中冷笑,并不以为意。
他与杨家是敌人,而杨家与楚皇又是亲戚,所以楚皇也是他的敌人……敌人的拉拢,他能答应就怪了。
不管杨家与楚皇关系如何复杂,若有必要,铲除前朝余孽之际,他不介意连同楚皇一起铲除……
冷笑完后,苏贤转身离开。
刚走没两步,杨若仙竟主动迎了上来,展颜笑道:“苏公子这边请,我专门为你留了席位。”
“嗯。”
苏贤点点头,抬脚往流杯亭旁边的空地走去,那里早已摆下许多桌椅,公子们与名人雅士等都聚集在那里。
苏贤旁若无人,在杨若仙的殷勤招待下大刺刺入座。
这是一张大圆桌,还可以坐九人,但原定于与苏贤同桌之人,全都没来,跑到其他桌加塞去了。
苏贤冷笑一身,暗道一个人一桌也好,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轻松自在。
杨若仙乃诗会的操办人,安顿好苏贤后便告辞离开,苏贤混没在意,扭头看着杨芷兰与周威吩咐道:
“你们也坐吧,不用客气,正好尝一尝南楚的宫廷美食滋味如何。”
“好。”
周威咧着嘴,直接坐在苏贤右侧。
杨芷兰没有搭话,但也坐在了苏贤的左侧。
偌大一张大圆桌,就只有他们三人,宽敞得紧。
很快,宴席开始了。
无数宫女开始上菜,流杯亭那边,曲水流觞的活动也已开始,不时传来阵阵欢笑声与作诗的声音,南楚君臣尽欢。
苏贤、杨芷兰、周威三人,丝毫不顾及他人异样的眼光,只埋头吃自己的,尤其是周威,狼吞虎咽,宛若一只饭桶。
附近,公子哥们与名人雅士等不停窥探苏贤三人,见他们三个孤零零的,便有人出言嘲讽道:
“如此盛会,那么多人,他却能混成这般模样,孤零零的,哈哈哈哈……着实令人好笑。”
“是啊,都没人喜欢他们,也不知他们从哪儿来的胃口,还吃得如此欢实。”
“要是我,早就跪地求饶,祈求融入我们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有因必有果,苏哲能有今日,也是他该!”
“对了,你们说杨姑娘忙完没有?她最后会去哪桌?”
有人问道。
“应该忙完了吧?至于杨姑娘会去哪,嗯,反正不可能是我们这里。”
“没错,按往年的经验,杨姑娘多半会待在皇后娘娘身边,亦或者与她们一起。”
“……”
正聊着,忽然,他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片安静。
目瞪口呆与不可思议的看着苏贤那边,嘴角肌肉不受控制的痉挛,面色由晴转阴,勃然大怒!
他们看到了什么?
杨若仙,不可能与他们同桌的杨姑娘,居然……主动去了苏贤那桌,而且还坐下并拿起了碗筷!
怎么会这样?
他们早已知道,杨若仙对苏哲那混蛋另眼相看,可这是宴席啊,杨姑娘不去陪着皇后娘娘却跑来与苏贤同桌,在他们看来太过出格。
眼球掉落一地。
……
不多时,宴席已经过半。
流杯亭中,“曲水流觞”的游戏已经结束。
南楚君臣已经玩得尽兴,是该吃点东西了。
亭外的空地上,吃得半饱的公子哥与名人雅士等,则纷纷放下碗筷,张罗着举办上巳诗会。
从某种意义上说,上巳诗会现在才进入正题,他们将在楚皇面前展现才华,以期能得到楚皇的赏识,进而得个一官半职。
此事事关前途,太过重要,莫说那些专门赶来的名人雅士,就连各府的公子哥们也不敢怠慢,面色十分严肃。
苏贤这边,他们依旧扫荡着桌上的酒菜,还别说,南楚的美食还挺不错的,适合苏贤的胃口。
对于这个劳什子的诗会,苏贤不打算参与,毕竟方才他才对楚皇说过,他虽为书生,但并不擅诗词。
为此,杨若仙颇有遗憾,她之所以举办此次诗会所图为何?不就是为了见识一下苏贤的诗才么?
不过,那点遗憾很快便已消散,只要苏贤不被楚皇抢走,她就心满意足了……
诗会正式开始。
那些慕名而来的名人雅士,的确有两把刷子,他们以“酒”为题材,倒也作出了几首连苏贤也点头的诗作。
楚皇自然大喜,认为网罗到了优秀人才,大臣们见风使舵,借势在旁拱火,楚皇顿时龙颜大悦,营造出一种太平盛世的场景。
忽然,一位老得走不动道的老臣起身,他摇摇晃晃,明显已经喝醉,满脸皱纹,大着舌头说道:
“今日,若谁作的诗能令老夫满意,老夫就将……”
老臣说着,忽然一停,四下扭头寻找着什么,很快,他从身后众人中拉出一人,竟是个少女,咧嘴笑道:
“老夫就将小女……许配给他!”
话音落后,现场爆发出阵阵喧嚣,如热锅泼油,这种事最能激发人的热情了,尤其是那些荷尔蒙饱满的年轻人。
就属他们叫得最欢。
狼嚎声震耳欲聋!
苏贤定睛看向那位少女,有些发呆,那少女居然是……罗荔!
她被所有人注视着,不觉低下了头,脸蛋儿红得好像是熟透了的苹果,她很想逃走,但却被那老臣死死拉着,根本走不掉。
“那是罗荔的父亲,也是我南楚的老国相。”
杨若仙在旁解释道。